公元286年,即晉武帝司馬炎太康七年,一個絕色美女,天生尤物,降生在首都洛陽的簪纓世家、太傅羊府。她的美豔可與中國曆史上任何一位美女相比,較西施、王嬙、趙飛燕或揚玉環毫不遜色,但她的命運淒苦漂零、忽榮忽辱、大起大落,五立五廢,令人無限同情,她就是後來晉惠帝的皇後——羊獻容。
祖父羊觚,是晉武帝司馬炎依靠的心腹重臣,官居太傅,並長期任荊州都督,征南大將軍。南城羊家是名門望族,更是詩禮世家。羊觚手握重兵,為一方鎮帥,上馬管軍,下馬管民,但他本人,卻是有名的儒家學者,著作甚豐。在他治下,勸農課桑,督學督耕,開荒地千頃,荊州幾十萬人民,過著豐足安定的生活。隻有一個兒子玄之,留京守家,前任國子博士,現為尚書郎。
太傅府有千金降生,非同小可。先是武帝司馬炎令黃門郎賜金一百兩,彩緞十端,後是中宮揚皇後令宦官送明珠一斛,其他文武百官,各進賀禮更不必說。
羊玄之的繼室夫人孫氏,是個美貌絕倫的江南女子,兩年前為玄之生一子羊琮,玄之年老,想念女兒。這個嬰兒臨產,醫生、產婆,奴仆丫環,百般維護,唯恐有失。真是內外端肅,人人緊張。嬰兒順利出生,隻覺滿室異香,同時響起響亮的啼哭。羊玄之坐在書房,焦躁不安,深恐有什麽差錯。
這次孫氏懷孕,紅霞滿麵,嬌豔如花,當時認為:女兒裝扮娘。因此猜是個女兒,又喜又憂,又不敢入內探望。正在徘徊間,如夫人元桂走進,喜聲賀道:“恭喜大人,夫人產一千金。”
玄之大喜,往內房走去。冷不防斜刺裏衝出一位小小公子,著團花錦袍,戴束發金冠,一撮紅纓,戰戰亂抖。年雖尚幼,卻虎虎生威,一對眼睛,明亮閃光。小公子大聲說:“我去看看我的小妹妹。”
向內房如飛奔去,羊玄之不覺好笑。原來,這個當時隻有6歲的小公子王篪,是羊觚大弟子,平吳首功、封武昌郡公、龍驤大將軍王浚的幼子。王浚滅吳是在公元280年,即太康元年。
這年,王浚正妻生下一子,即幼子王篪,因認為喜兆,特別寵愛,想送到大儒羊觚處教育。這時羊觚仍坐鎮襄陽,都督荊州諸軍事。
故王篪常來羊家,由玄之教習,發蒙認字,學些禮數準備到襄陽隨羊觚讀書。這天聞聽羊玄之夫人產下一女,不覺歡喜異常,不知避忌,直闖內室,要看看新出生的小妹妹。羊王兩家世交,王公子在羊府既是貴賓,又是人人喜愛的孩童,故無人阻攔,竟直入產房。
孫氏夫人躺在床上,錦被複蓋,嬰兒已包好,正由乳母抱哄,但嬰兒發出嚶嚶哭聲,似已知將來不幸的命運。
王篪向孫夫人問候請安後,將嬰兒抱過,看著她那粉嫩的小臉,驚訝地對孫氏說:“嬸嬸,小妹妹真美啊!”眾人好笑,想那初生嬰兒,額有皺紋,兩眼如豆,張開無牙的小嘴啼哭,那裏說得上美麗,但王篪偏以為美,想是前緣。
孫氏說:“篪公子,你喜歡她嗎?”小篪認真點頭:“我喜歡她,她這樣美麗,就叫獻容吧。”孫氏說:“多謝篪公子賜名。”
王篪嚴肅地說:“嬸嬸好生教養,等我學成歸來,長大以後就娶小妹妹為妻。”孫氏笑說:“那敢情好,如篪公子不棄,就把獻容許配給公子吧。”
王篪把嬰兒交給乳母,竟跪下對孫氏磕了三個頭,說:“多謝嶽母大人。”周圍的仆奴丫環,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都笑起來。
孫氏也笑著說:“不忙,公子的年紀太小,將來還要兩家大人商議後才作定哩。”王篪說:“我的終身大事,自是要稟知父母,但大丈夫一言,父母也定會讚同。”
這個小小‘大丈夫’王篪又抱過嬰兒,在她臉上輕輕一吻,說也奇怪,嬰兒止住啼哭,對他嫣然一笑。王篪頸上懸一古錢,是祖上傳下,嬰兒兩手亂舞,竟抓住不放。王篪說:“
小妹妹,我把這給你,聘你為妻。”
羊玄之走進來,所有仆婦、丫頭、產婆、一齊站起,垂手侍立。隻有孫氏夫人仍躺臥。自持有功的產婆上前跪一膝,諛聲道:“恭喜大人,夫人產下一位千金小姐,滿室生香,將來必是大貴人。”
玄之直趨夫人床前,彎腰問道:“夫人,你可安好?”夫人微笑回答:“蒼天保佑,托大人福,妾身尚安,女嬰也順利出生。”
玄之摸了摸她的頭額,說道:“夫人辛苦了。”轉身走向嬰兒,乳母慢慢把嬰兒舉到玄之麵前。
嬰兒自王篪吻後,已不再啼哭,兩手亂舞,口中呀呀出聲,一雙漆黑的眼睛四下好奇觀望,轉向走來的父親。玄之心中升起一股溫暖親情,左手握著那粉嫩小手,右手小心撫摸那玉脂般的小臉,不覺忘情說道:“小心肝,寶貝女兒,你終於來了,爸爸盼你好久了。”此言一出,周圍具都感動,夫人竟流下淚來。
嬰兒用手抓住爸爸手指,烏黑眼睛看著爸爸那充滿憐愛的臉,呀呀說個不停。玄之不能自己,低頭去親她的小臉蛋,她又用另一隻手抓住爸爸的胡須,周圍人都笑,但也解脫不開
。
王篪走上前來,他雖然隻有6歲,卻身材瘦長,用手拍拍嬰兒,說:“獻容妹妹,好了,放開你爸爸。”嬰兒轉眼去看王篪,放了爸爸。
玄之喜道:“篪兒,看來她甚是喜歡你,‘獻容’是你給她起取的名字嗎?”
王篪轉身回答:“玄叔,小妹妹是造化獻給叔父嬸母大人的麗姿美容,天地生成,理應獲此佳名。”
玄之大笑,回頭問道:“夫人以為如何?”夫人笑答:“全憑大人作主。”
玄之說:“好吧,就把獻容作乳名。我們詩禮世家,嬰兒的書名應由尊長賜予,父親大人(太傅羊觚)尚在荊州任上,明年80大壽,我正要帶篪兒前去拜壽,親自稟報喜訊,老人家必喜,由他賜名吧。”
後來羊觚得報,果然大喜,又聽說生時滿寶異香,更覺稀罕,賞玉圭一塊,並賜名為琬(沒有角的玉圭),這是後話。
這時急步走進一管事丫環,曲膝向玄之報:“稟大人,舅大人孫將軍到,現在廳上。”玄之
對夫人說:“你哥哥到了,我出去看看。”
夫人說:“請說我不能親迎,產房不潔,請他不必進來了。”
玄之對王篪說:“篪兒,你也同我一起去看看吧。孫將軍現在很有權勢,將來可以照應你呢。”攜著王篪的手要走。
王篪舍不下獻容,不知天高地厚,卻豪邁地說:“大丈夫立身處世,豈要別人照看。”
孫氏夫人說:“篪公子,孫將軍是我親哥哥,你既稱我嬸母,那他也算你的長輩,出去見見無妨。”
王篪隻好放開嬰兒小手,戀戀不舍跟玄之出去。走到門邊,嬰兒大叫一聲,王篪連忙跑回,親著她的小臉說:“獻容妹妹,我去去就來。”
孫氏夫人的哥哥孫秀,時在趙王司馬倫麾下。趙王倫是司馬懿的第九子,武帝司馬炎的叔父,現在是掌握禁軍的護中軍將軍。
禁軍將領不是親王就是外戚,故禁軍自成體係,用天子令旗‘驅虞幡’調動。孫秀是趙王倫的心腹,言聽計從,職銜是禁軍長史、偏將軍。
玄之來到大廳,孫秀已在等候。孫秀年二十稍過,中等身材,麵色雪白,與其妹相似,但兩道濃眉間有一股殺氣,與羊玄之的滿臉書卷秀氣形成對比。
兩人至親,也不多禮,孫秀執手相問:“聽說玄之兄和我妹得一千金,現在狀況如何?”
玄之說:“托舅兄大人福,母女俱安。”
孫秀見玄之身邊一小公子,垂手旁侍,因問:“這位小公子不是令郎,不知出身誰家
?”
玄之說:“這就是龍驤大將軍(王浚)的少公子。”
又對王篪說:“這位是趙王府長史孫秀將軍,也就是你嬸母的哥哥,快過來拜見。”
王篪走上前,恭敬跪下說:“拜見孫將軍。”
孫秀見他,小小年紀,一團英氣,不覺好奇,對玄之說:“真是將門虎子啊!”
玄之笑道:“王將軍有九子,文武雙全,長公子王箋已出鎮秦州。這位幼公子,算是我的學生,不日隨我去襄陽,在我父親太傅大人左右習學。
王龍驤平吳時直克建業,親縛吳帝,但論功時未得居首,視為終生憾事,自認是處世謀略不足,故盼望這位篪公子文武雙全,向我父親學習韜略和哲理。”
孫秀笑道:“王將軍功勳蓋世,人人皆知其平吳奇功,爵封郡公,子尚(娶)公主,也就算位極人臣了,仍如此費心籌劃,可見愛子之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