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空氣水
想到就寫
離五一節還有差不多兩周的時候，趙華突然接到二哥趙林的電話，說徐錦燦心髒出了點問題，要動手術，趙華上次回家過年跟趙添鬧翻了，他媽不放心手術，要他趕緊回家一趟。
趙華下了班後找秦雨思商量，“丫頭，我不打算回去。”
“那怎麽行？你肯定得請假回去看看呀！”
“馬上五一節了，我們先回去你家，回來把結婚證領了再回去我家。”
“你怎麽跟我一樣耍孩子脾氣啊？我急著帶你回去不也是因為我媽媽的身體，你媽這個馬上手術更加緊急，你還是先回去看看。”
趙華欲言又止，“你說，這不會是我爸媽耍的什麽花招想把我騙回去吧？”
“不至於吧？你爸你媽結婚這麽多年了，總不能因為想騙你回家咒自己老婆身體不好呀。”
“可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別想太多了，回去好好勸勸你爸媽，等你回來我們再請假回我們家。你一定要好好表現啊，我還等著你風風光光把我娶進門呢！”秦雨思哄他。
“那你父母那邊不會誤會嗎？真沒事？”
“能有什麽事啊？事出有因，說得清楚的，你又不是逃婚！”秦雨思想像著趙華逃她的婚，忍不住大笑起來，“華哥，實在想不出來你要怎麽逃啊？”
趙華也笑，“我哪裏敢逃，追都來不及呢！不過你說得也對，我回去一趟就什麽都知道了，總得要麵對的。”
“這次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嗎？”秦雨思又問。
“丫頭，你真好！”趙華回想起老趙嘴裏把秦雨思說得萬般不堪的那些詞，忍了又忍，“還是不要了，等我把家裏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再帶你一起去見他們。”
大家都說女人的第六感驚人的準確 ，可是神經大條的秦雨思在趙華說單獨回去的時候完全忽略了步步逼近的危機感。而趙華那時心中雖有忐忑，終是高估了自己的勇氣和決心。
徐錦燦心髒出了問題是真的，不過沒到要手術的地步，急性心肌炎，趙華回家的時候她已經出院了，遵醫囑在家休息調養。這種事情她和老趙從來不會驚動遠在深圳的趙華，這次急招他回家的真實原因是，於燕懷孕了。
於燕懷孕這件事，趙華一開始是完全不相信的，覺得這就是於燕把他騙回去的手段。這個女人能給他設那樣的陷阱，造個假懷孕報告太不奇怪了。直到於燕在家裏洗手間當著他的麵撕開一條全新的驗孕棒，讓他眼睜睜看著兩條血紅的的條杠在漫長的幾分鍾內緩緩出現，刺痛他的雙眼。
“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看著辦。”於燕倒也沒有什麽好話給他。
孩子，他自己的孩子，自己一直以為肯定是和秦雨思生的孩子，突然在於燕的肚子裏出現了，這是蒼天怪他負了秦雨思對他的懲罰嗎？可他已經想過了，會用他的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來補償她的呀！老天爺連這個機會都不願意給他嗎？
那些天徐錦燦正好在家休病假，天天苦口婆心地勸趙華，放棄自己的骨肉那是造孽啊，於燕再不對，也是他孩子的媽，他作為一個男人，應該要有自己的擔當。
趙添下班回來也勸，“於燕那孩子有哪裏不好，把自己都給你了，還不是因為跟你這麽多年有真感情……”
趙華並不回應，他每天胡亂扒拉幾口飯，不收拾自己，蓬亂著頭發，拉渣的胡子，開始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晚上悶在房間喝酒，喝到爛醉，喝下去的酒全部變成眼淚，在寒冷的夜裏把他的臉龐洗涮得更加冰冷，他整夜整夜雙眼血紅地念叨著他的丫頭。除了買煙酒從不出門，誰來看他他都不理，石雕一樣的麵容，不說話，不笑也不哭。
於燕天天過來他家，看他這樣子還是有點嚇壞了。她愛了他那麽多年，他做出要離開自己的決定時那種輕而易舉、堅決果斷實在是氣壞了她，她才會說出那些冷漠、刺激他的話來，才會使了手段拿到留在他身邊的機會。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是上天送來拯救她的天使，了解孩子對趙華來說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情，她以為趙華知道自己懷了他的孩子一定隻能乖乖就範，她沒有料到他的掙紮和反抗如此激烈，到了這樣的地步。
她有些慌了，隻能找趙華爸媽幫忙。兩位老人家心疼兒子，更心疼於燕肚子裏的孫子，進而對深圳那個素未謀麵的女人恨之入骨，看看他們最寶貝的小兒子被深圳的那個壞女人給迷成什麽樣子了！他們怎麽可能讓那個女人得逞！
趙華這樣喝到第三天的時候，終於把自己喝進了醫院。徐錦燦看著他吐出來的那一堆堆血紅，在醫院揪著趙林和趙濤老淚縱橫，“你們兩個當哥哥的想想辦法呀？再由著你們這個弟弟這麽鬧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啊！”
大哥趙濤勸她，“媽，你別亂了陣腳！趙華那個性格，如果是下了決心不要這個孩子哪裏還會在家裏老實呆著，早掉頭回深圳去了！他肯留在家裏，這事情就還有得談。”
二哥趙林卻是很擔心的樣子，“我看趙華對他那個深圳的女朋友是動了真情，咱們這樣硬逼著他，他將來會幸福嗎？”
趙添在旁邊火冒三丈，“他有什麽不幸福的？於燕對他這麽好，這一輩子能虧待他嘛？更何況兩人孩子都有了，老婆孩子熱炕頭，他這個勁兒過去了就知道什麽叫幸福了！”
“可他不是說他和深圳那個也..?”
“那不是他倆沒孩子嗎？”老趙說。
“行了行了，爸媽你們也別太擔心了，我和趙林商量一下等他醒來怎麽勸勸他吧！這樣繼續作踐自己肯定是不行的了。”趙濤拿出大哥的做派把兩位老人家先送回去休息後兩兄弟看著病床上憔悴的弟弟商量起來。
趙華清醒過來的時候，趙濤和趙林正坐在床邊，看他醒來趕緊叫醫生來看。年輕人急性胃出血，雖然不算天大的事情，但是知道是喝酒喝出來的，醫生好好地把趙華罵了一頓，年紀輕輕的，有點責任心才好，沒看到一家人在醫院急成什麽樣子嗎？又叮囑了一些出院前和出院後的注意事項才離開。
趙濤扶著趙華坐起來，往他背後多塞了個枕頭，問他要不要喝粥，要不要喝水，趙華都搖著頭拒絕了。趙濤還是喂他喝了幾口水後才在他床邊坐下來。
趙林先開了口，“趙華，你這事鬧得，我要是你我也想喝死自己算了！”
趙濤語重心長地勸說道，“是人都看出來了，你是真愛你在深圳的女朋友。但是現在於燕肚子裏有了你的孩子，躲是躲不了的，你總得做個決定。”
趙華閉上眼，滿臉痛苦不堪，不發一言。
“我是你大哥，知道放你回去深圳和你女朋友結婚可能你會更幸福。如果你決定那麽做我完全能理解。”
趙林接過話來，“你得做好思想準備啊，你現在拋下於燕母子不管就是給自己戴了頂始亂終棄的帽子，我知道你是不在乎這些無聊的東西，反正你在深圳，每年回來聽幾天而已。不過於燕是鐵了心要把孩子生下來，就算你和你女朋友結婚了，今後幾十年天天要麵臨於燕帶著孩子去給你找麻煩的風險，再想想咱爸媽會給你女朋友看的臉色，你可想清楚了，要護她不傷不痛就不可能。”
“唉，於燕真要去找，你女朋友也為難，是接受你的孩子，自己還沒生過孩子呢就背上個後母的名號？”
“還是不接受你的孩子，讓咱爸咱媽一輩子不接受她？”
趙華臉上的痛苦更甚了。
“我們知道你跟於燕不是自願的，可是事已至此，你替你女朋友好好想想，放開她，雖然她會痛一陣子，但遠離你這裏的是非，說不定反而有機會去尋找她自己的幸福。”
“大哥，她沒有我，她怎麽可能幸福！”趙華控製不住地吼了起來。
“沒有你，她至少還有可能去尋找自己的幸福，跟你在一起，她要一輩子陪著你為你的錯誤贖罪。到底哪一種選擇是保護她，真的愛她，你再仔細想想吧。”趙濤拍拍他的肩頭，不再囉嗦了。
沒幾天後的五一節，趙華和於燕結婚了，婚宴辦得十分熱鬧，在當地最好的酒店擺了二十幾桌酒席，雙方的親戚、朋友、同學、同事都來了。婚宴上，趙華表現得很正常，表情平靜的跟著婚禮主持人和於燕一桌一桌地去敬酒，隻是沒理會主持人要他把酒調換成水的建議，每到一桌不等大家起哄就把杯中酒一幹而盡，似乎一心要把自己喝倒。
梁玉玲也來了，把於燕拉到一邊問：“你們倆這是鬧哪一出啊？不是兩個月前剛分手嗎？”
“深圳的女人靠不住唄！”
“他這麽對你，你還願意跟他結婚？”
“我有什麽不願意的，本來就是要結婚的，他中途走岔了路而已，何況這麽快就回來了。”
黃超也把趙華拉到一邊問，“哥們，你這可是把我看糊塗了。”
“沒什麽，你安心喝喜酒，別問。我自己都沒想明白的事情我怎麽可能給你說明白？”趙華臉上一幅看不起自己的輕蔑表情，好像一切已經無所謂了。
婚宴之後，兩家商量好了，於燕辭了自己的工作，跟趙華一起回深圳。於燕媽媽不放心懷孕的女兒，和他們一起去深圳先照顧一段時間。
啟程回去深圳之前，趙華跟秦雨思提前約了個時間，要她晚上在公司等他電話。晚上他找了個公用電話亭給她打過去，電話剛響一下她就接了，“你好，電腦部Mary。”
“丫頭，我想你。”趙華聽到她的聲音突然崩潰大哭起來。
“華哥你怎麽了？喝醉了嗎？是你媽媽病得很嚴重嗎？”
趙華哭得更厲害了。
“華哥，你別著急，好好說，是不是你媽媽有什麽事？”
“丫頭，是我，是我……”
“你不要嚇我啊，華哥！你暫時回不來是不是？沒事沒事啊，你別著急，我跟我家裏人都說清楚了，你安心照顧媽媽，等你媽媽身體好了再說。”
“丫頭，是我，是我對不起你，我是天底下最沒用的男人，我再也沒法跟你回家了，於燕懷了我的孩子，我跟她結婚了。”
“嘟，嘟，嘟……”電話那頭掛斷了，剩下電話這頭那個坐地痛哭的男人，春末夏初路邊梧桐樹冒頭的成片淺綠嫩葉也變得模糊不清，目睹著這個男人的絕望在暮色中悄然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