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秦雨思是被滴滴答答的水滴聲驚醒的,臥室裏都還暗著,隻在百葉窗的縫隙裏透出一縷縷隱約的亮色。她睜著眼睛靜靜地在床上躺了一會,試著判斷水滴聲的來處,聽起來是主臥浴室裏的水龍頭沒有關緊在滴水,最近沒覺得那個水龍頭有問題啊,心裏念叨著,她摸黑下了床,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光往浴室走去。浴室裏倒是亮堂不少,晨光已經穿過窗戶的毛玻璃照亮了小小的一方空間。還真的不是那個水龍頭,她盯著它看了半天,一滴水都沒看到,那水滴敲打的聲音卻沒有停,浴室地麵的瓷磚幹幹淨淨的,沒有一點點反射的水光。抽水馬桶也安安穩穩的,透著一股‘不是我,別惹我’的霸氣。奇了怪了,轉身走回臥室的路上,她掀開百葉窗向外看了一眼,花園裏的樹葉上泛著雨後的青光,有細微的雨絲飄落,力道剛夠讓地麵上的草葉上下搖頭晃腦起來。她突然明白了,是雨水從排雨槽裏落到花園平台上砸出的聲音。今年春天的雨不如去年多,不知道後院的李子樹還會不會跟去年一樣結出漂亮的果子?對花園裏發生的各種生命的成長變化她一直隻是個佛係的旁觀者,在後院轉悠的時候跟它們聊聊天,鼓勵一下它們蓬勃的生命力而已,去年那棵李子樹居然結出紫紅誘人的半樹果實著實讓她吃驚了一番,後來偶爾在下班途中聽到車載電台裏說想要果樹結果,春天的時候要大量的澆水,回想去年年初少見的雨季,心中釋然,原來如此。今年不知會如何?放下被自己掀起的百葉窗,她走回床邊。
床上的李天啟倒是沒有被她這一番折騰打擾到,裹著被子繼續發出輕微的鼾聲,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這麽多年來能聽到他發出的鼾聲常常讓她覺得安心,至少說明他睡著了,能得到一些休息。這時候如果再上床,多少會吵到李天啟吧?她心疼地看了他一眼,輕手輕腳地拿起床頭的手機,摸索著向客廳走去。
客廳裏有一張她喜歡的單人沙發,夠高而不會過軟的靠背很是舒服,她伸手把散在上麵的絨毯掀起來,陷進沙發裏,腿搭在腳凳上,再把毯子蓋回來,手指熟練地劃開了手機微信。掃了一眼密密麻麻一排紅字代表的未讀信息,注意到在通訊錄那裏有個’1’字,不知道誰又想要加她,她點開,在新朋友那裏是一個熟悉的頭像和微信名,還有短短的幾個字,“還不能把我加回來嗎?”
秦雨思有片刻的發愣,趙華,他還不打算放棄嗎?
那個頭像和微信名真是再熟悉不過了,是七年前還是八年前?他和她分開多年後再次一起吃飯,趙華留了她的微信號,第二天就特意去買了部新手機加了她的微信。
再在那之前呢?算起來,他們初認識是二十多年前了吧?那時候的她大學畢業剛幾年,帶著那個年齡常見的對未知毫無畏懼,對穩定深惡痛絕的勇氣從老家辭了工作到深圳尋找機會。計算機本科畢業,英語不錯的她很快被一個外國公司投資的電子產品製造公司信息部錄用了。信息部的經理是個大姐,很喜歡她對工作的熱情和認真,三個月試用期轉正時給她上調的工資比例十分可觀,她更是工作幹勁十足,認識趙華,就是在那個公司裏。
那個年代的外資工廠業務繁忙,生產線七天二十四個小時運轉的,秦雨思在的信息部負責公司的網絡、電話、辦公電腦、打印機、複印機、辦公和生產運營的軟件係統等等等等,秦雨思是個老實孩子,一直感謝經理對自己的賞識,總覺得勤奮地工作是回報經理的最真誠的辦法,再煩再累的工作也從不推脫,整天穿著工裝,腰上插著螺絲刀、起子、網線、電話線什麽的鑽到辦公桌下麵給人修網絡、電話,又或者是在生產線上解決工人們遇到的生產係統的問題,在辦公區和生產線上總能看到她忙忙碌碌的身影。
而趙華是她們工廠後勤部的主管,水,電,管,氣,廠房,環境,安全,樣樣都跟後勤部相關,加上後勤部的經理是個老黨員,對工作兢兢業業,從不挑肥揀瘦,隻要是公司需要的哪怕把整個部門的手下人累到半死也是要做的。趙華也就和秦雨思一樣,時時出現在工廠的各處,趙華最開始注意到她是常常在辦公區和生產區看到她彎腰撅屁股地卸桌子底下的網絡電話麵板,估計是線路出了什麽問題,她在給修。他每次從她身邊過的時候,總是很想踢她一腳,告訴她其實桌子下麵的線路麵板是可以坐到地麵上安心去卸的,坐在地上比她一個女孩子像男同事一樣撅著屁股體麵多了吧?她又沒有多高,怎麽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又忍不住在心裏罵信息部的那幫小子太過分,自己躲在辦公室裏喝茶上網,指使著一個小姑娘出來幹活。可惜他和她最多是個點頭之交,隻是幾個月前聽到部門裏同事聊天的時候說到信息部新招了個姑娘,臉上總是掛著笑,開開心心的,人長得挺好看,聽說還是個本科畢業的大學生來的,看著讓人很舒服,他腹誹的這些話實在不合適說給她聽。他有時候也想以後辦公室如果再訂新的辦公桌,可以考慮把網絡和電話麵板安到上麵好夠的地方,這樣她就不用鑽桌底了。不過換新辦公桌至少得要個幾年之後吧,不知道這小丫頭片子到時候會不會變聰明一點,不被信息部的那幫小子繼續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