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內鬼搗亂
話說就在A公司聯係我的第二天,B公司也找上門來了。這讓我感覺那個爽啊。那會兒我覺得自己就是塊兒熱氣騰騰的香餑餑,人見人愛,人見人搶,真有些灼手可熱的味道。
這B公司是個職業獵頭公司,由一幫獵頭組成。他們以把專業人才推銷給需要用人的公司為他們的生計。B公司在全國各大城市都設有分公司。B公司華盛頓分公司的一個小頭頭, 名叫戴維,給我打電話說,有一個C公司需要我這樣的人才。但在他把我推銷給C公司之前,需要給我包裝一下。比如幫我把簡曆潤色一下,給我介紹一下和C公司麵試的注意事項等等。他邀請我到他們公司去和他的另外兩個小組成員見見麵,他的一個小組三個人共同負責推銷我。
我在電話中問他:“其他的獵頭公司從來都不需要見麵,一切手續通過電話和互聯網就辦了。為什麽你們一定要見我呢?”
他說:“這正是我們B公司與眾不同的地方。我們對你是負責的。我們要讓你以最好的狀態呈現在用人單位麵前,隻有這樣你被C公司雇用的成功率才會高。”
我又直截了當地問他,“你們為我做這些服務,要收我的錢嗎?”
他回答說,“你是我們推銷的商品,在交易中,商品是不用付錢的,買商品的C公司會付給我們傭金的。”
聽他這麽一說,我立刻答應和他們見麵了。有這樣的一個三人小組免費為我服務,何樂而不為?雖然被他赤裸裸地稱為商品,感覺有點怪怪的,但我也巴不得他們趕快把我當商品推銷出去,而且價錢賣得越高越好。
於是在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我驅車趕往B公司的辦公室。在華盛頓近郊阿靈頓的一片高層寫字樓中,B公司所在的那幢矮矮的舊樓一點也不起眼。進去後才知道B公司隻租了第一層當中的幾間屋子。外表看上去,B公司的門麵太一般了。我估計開這樣的一個人販子公司成本也不大。
前台的接待小姐是個胖胖的黑人姑娘, 像我這號兒的求職者她肯定見多了。
“帶簡曆了嗎?請放這兒。” 她說,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
我乖乖地把簡曆放進了一個巨大的文件筐。裏麵已經有厚厚的一大摞各式各樣,印刷精美的簡曆了。這些都是有待B公司推銷的商品。
“姓名?和誰約會的?”她又慢條斯理地問。
我如實告知之後,她用內部電話把戴維叫了出來。
戴維是個眉清目秀的白人小夥子,一身西裝領帶,是個典型的小白領。他和我寒暄之後,就把 我請進了一間會議室。他手中拿著一份我的簡曆,一邊看一邊問了許多與我過去工作有關的問題。他幾乎把我全部的回答都飛快地記在我的簡曆背麵的空白頁上了。 看上去很有專業素養。作為中間人,了解完賣方(本人)的情況後,他給我介紹了一下買方(C公司)的情況。
C公司是一個承包客戶項目的小公司,和我的前公司很相似。C公司剛簽下了一個項目,因為我搞的這個”網酷“的專業麵很窄,市場上的供應和需求都不多。所以他極力想抓住這次機會,把我推銷給C公司。此番話正合我意,說得我連連點頭。
但他下麵的話卻叫我大吃一驚。他告訴我,在他向C公司推薦了我之後,C公司的項目經理,名叫法塔,居然通過內線向我的前公司了解了我的情況。得到的反饋是我的專業水平很好,但與客戶打交道的經驗不足。法塔想雇我,但又有點猶豫,因為我也是要被派到客戶那裏搞項目的。
戴維說:“所以我請你親自來這裏,就是要向你麵授機宜。” 他接著說:“為了說服C公司,你要在你的簡曆中加入幾個與客戶打交道的成功實例和客戶對你的好評。” 他還要馬上打電話聯係法塔,給我安排一個麵試。因為法塔的辦公室離這裏很近,很可能一會兒就可以麵試。他囑咐我在麵試中一定要向法塔強調我對付客戶的成功經驗,最好舉幾個例子。
在他去打電話之前,他把他的兩名助手介紹給我,一個亞裔小夥和一個白人姑娘,讓他們和我聊聊,互相了解一下。因為他們都有可能在將來打電話聯係我。
這兩人告訴我,他們都是剛入獵頭這行的。因為在大學是學文科的,出來找工作不易,就來當人販子了。但這碗飯現在也不好吃,競爭很激烈。肯出錢雇人的公司太少了,獵頭太多了,大家都在搶生意。他們這些新手還在跟著戴維實習,根本競爭不過外麵的老獵頭們。他們都在唉歎,“這金融海嘯弄得我們都沒活路了。”
他們說的這些一點也不出乎我的意料。美國是典型的市場經濟,這次的金融海嘯把經濟搞得大蕭條,人們為了生存,也正是把各種競爭演化為最激烈的時候。
我一邊等戴維給法塔打完電話回來,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倆個「雛獵頭」嘮嘮叨叨地抱怨,一邊想著如何在麵試中吹噓我的客戶溝通經驗。
戴維終於回來了。他說法塔今天沒時間,隻能以後再約了。
對於戴維給我的幫助,我衷心地向他表示了我的感謝之意,當然我也知道他幫助我的目的是想賺那份兒傭金。我和我的三人推銷小組告別之後,就驅車返家了。
我一路上都在想,我前公司裏的哪個人會告訴法塔說我缺乏客戶經驗呢?這樣負麵的評語會毀了我的一切求職努力呀!
我該怎樣做才能找到這個人並堵住這個人的臭嘴呢?
我原以為把手機和電腦還給我前公司之後,我和前公司的瓜葛就一刀兩斷了,再也不會有任何聯係了。可怎麽偏偏出了這樣的事?讓我還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和我前公司打交道。
從戴維那兒回來後的第二天,我就給我的前經理,那個名叫肯特的家夥,打了個電話。我對他說,我在申請新工作填表時,一直都把他的名字填在我前工作單位的聯係人一欄中。現在有人向我的潛在新雇主提供了有關我的負麵消息,這種行為是非常不對的。如果是他幹的,應立刻停止。如果不是他幹的,他也有責任找出是誰幹的,並保證以後不再發生這類事情。
肯特聽了我的憤怒抱怨之後大吃一驚。他首先保證絕不是他說了我的負麵消息,讓我不要遷怒於他。他還要馬上和人事部經理雅典娜聯手調查此事,一定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為了撇清將來可能的幹係,他還讓我在申請新單位時把他的名字換成人事部經理雅典娜的名字。因為公司的政策是隻有人事部經理有權向外麵提供前員工的情況。任何人向外麵說前員工的負麵消息都要受到紀律處分。
我一麵聽著肯特在電話裏一連串地說“對不起(SORRY)”,為出現這樣的事情向我報歉,一麵想像著這個一米九多的大個子覺得自己被冤枉了,替人受過的表情。
肯特說他不願意背這個黑鍋,他一定要查出來到底是誰說的。他小心翼翼地問我能否告訴他那個新公司的名字,這樣他可以調查公司內部裏麵誰和那個公司有聯係,有利於發現線索,有助於調查工作。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C公司的真名告訴他了。因為我在心裏已對去C公司工作不抱什麽希望了。如果能查出來是誰說的,把這個問題解決掉,對我將來找工作還是去掉了一個潛在的禍害。
我在電話裏大聲抱怨,就是要給肯特一些壓力,不然誰替我查呀?肯特是幾個月前剛提拔起來的經理,仍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勁頭上,辦事很認真。他還是個體育迷,尤其酷愛遊泳。現在仍然每星期去遊泳館訓練四次。他告訴我說,在北京奧運會期間,他每天都看電視到深夜。遊泳比賽更是一場不落地從頭看到尾。他是奧運會八金遊泳神童菲爾普斯的超級粉絲,對菲爾普斯的點點滴滴都如數家珍。他知道北京的奧運遊泳館水立方風水好,幾乎全部的世界記錄都在水立方裏被打破了。所以他心裏的一大願望就是到北京去旅遊,在水立方裏打破他自己各種遊泳姿勢的最好成績。
為此他沒少向我打聽北京的人文地理和風土人情。咱這北京人自然是盡可能地滿足他的好奇心嘍。但我聽說奧運會後的水立方已經被改造了,風水全都變了,他打破自己記錄的願望恐怕很難實現了。我現在對他破自己記錄的事兒興趣不大,但他如果能查出說我壞話的人,也算對得起我和他那點兒交情。
打完電話,我感覺出了口氣。但對肯特所允若的調查結果,說實話,我沒報太大希望。如果沒有當場的錄音,有誰說完了別人的壞話還會自己承認的?除非他是個傻子。
下午的時候,肯特和人事部經理雅典娜,一同給我打來電話。當初就是這兩個人聯手把我炒了魷魚的。
這次電話所談的事情,還真是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他們向我傳達了他們的調查結果和解決方案。經調查,最有可能向C公司提供有關我負麵消息的人是原公司民用項目部銷售經理馬法。馬法是我前公司唯一和C公司有業務聯係的人。他和C公司的一個經理法塔是表兄弟。馬法已經辭職了。由於馬法已經離開了公司,他們無法執行紀律處分了。
噢,我想起來了。馬法長得像個中東人,但是個本地出生的老美。他在我被炒魷魚的一個星期之前辭職了。人們都說他是由於業績太差,拿不到民用項目,繼而拿不到傭金而走人的。銷售人員是靠拿傭金過日子的。市場好時,他們掙得很多。在這金融海嘯時期,他們攬不來足夠的民用項目,不僅他們沒錢掙,連我也跟著被炒魷魚。我是個搞技術的,在客戶溝通技巧上當然沒法和他這個搞銷售的比。以他之長比我之短,有失公平。
怎麽這麽巧,法塔和馬法竟然是表兄弟!還都讓我碰上了。我沒有把C公司經理法塔的名字告訴肯特,他們能調查出法塔和馬法是表兄弟,說明他們還真是下了功夫的。
至於解決方案,雅典娜建議說,今後我申請工作時如果再填表,一律用她的名字做公司的聯係人。她保證隻有在接到對方公司正式書麵請求時,才會向對方提供我的信息。而且她隻提供兩點信息,職稱和工作的起止時間。除此之外,什麽信息都不提供。
他倆人還一個勁兒地對出現這樣的事情向我表示抱歉,並保證今後再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了。
聽完他們的解釋之後,我心裏也踏實了。反正我是不去C公司了,馬法呀,法塔呀,就滾它一邊去吧。隻要今後沒人再拆我的牆角就行了。這時候我也決定見好就收了。我表示接受他們的調查結果,不再追究他們的責任了。
放下電話之後,我心中對這倆人的怨氣小了很多。當初他們炒我魷魚的時候,我雖知道他們也是奉命行事,但心裏總有些耿耿於懷。
可說實話,我十分欣賞他們這種認真的工作態度。剛才在電話裏聽著雅典娜反複地和我說”對不起(SORRY)“,使我想起了這位公司管家大嫂的樣子,還回憶起我剛進公司時的一件事。
那是我第一次出差,需要辦一個公司的運通信用卡(CORPORATE AMERICAN EXPRESS)。出差時租車,住旅館刷這個卡付賬,既不用預先支領差旅費,回來報銷也很方便。
我那天上午填完信用卡申請表後,問雅典娜:“公司讓我明天飛羅德島的普羅維頓斯,今天辦運通信用卡還來得及嗎?”,她說她一定會在我出發之前辦好。她恐怕當天萬一拿不到卡,連運通公司的特快加急服務都不敢用,親自開車到運通公司的服務點去把我的公司運通信用卡取回來,在下班之前交給了我。
這些普普通通的美國勞動人民,和我一樣都是打工的,也要保住自己的飯碗呀。他們認真地炒我魷魚,因為那是他們的工作。他們認真地調查馬法違反公司紀律的事,也同樣是為了工作。我不應對他們出麵炒我魷魚有什麽個人恩怨,要怨就還怨這金融海嘯吧。
C公司求職失敗是由於被人讒言,但它也是壞事變好事,發現了隱患,堵住了漏洞。我不再有後顧之憂了。
D公司是我最想去工作的一家公司。它是一家搞互聯網服務的公司,規模很大,業務穩定。它的總部距離我家很近,開車隻要十幾分鍾。最湊巧的是它正在找一個「網酷」的工程師,完全對我的路子。所以我做足了功課,削尖了腦袋想在D公司裏麵謀個職位。
難道D公司這個為我量身打造的職位還能跑出我的手心嗎?
待續
內鬼已經有了,下麵還會有臥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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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業期間確實是人生低穀,這篇文章還是記錄了我的一段低穀,後來回頭看看,感慨萬分。有工作的時候,天天上班很平淡無奇,沒什麽可記錄的,什麽也沒寫。回頭也沒什麽可看的,沒什麽可感慨的。所以低穀也是一段豐富的人生經曆。謝謝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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