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青浦10A以一敵四的功力來算,這些漸凍人至多隻能抵擋得住百十來個皺氏靈子們的圍攻,何況這些靈子成千上萬。就在所有的看客們都以為這是一場勝負懸殊、毫無懸念的短暫屠殺時,戰鬥伊始盡處劣勢的越秀隊伍卻漸漸地占據了上風。與其說這是因為漸凍人之前的攻心戰術起了效果,不如說是由於雙方的功力差別太大所致。在俗子們看來,朝陽和青浦是那麽的不堪一擊,其他漸凍人靈子又會有什麽奇招異術?他們斷斷續續地聽說,這些漸凍人都是機器人的奴隸,是貪圖享樂、不思進取的肥豬,他們熱衷於用虛體在外麵聲色犬馬,卻讓真身窩在家裏懶散偷閑。有些修為較高的靈子開始局促不安起來,他們看出來漸凍人很可能是在玩弄示弱於前的戰術,越秀身後的很多同夥明顯地身手不凡。
果然,在抵擋住俗子們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過來的第一波攻擊之後,他們對敵手的實力已經了然於胸,開始放心地使出自己的拿手好戲。一般來說,陽世的後來者由於文明的進步和人類知識的積累,他們的思維蝕刻要更深更密,所掌握的邏輯關係,或者用道界學者的術語來說是“聯閾”,要更廣更細,到了靈界之後,這賦予他們一個很大的優勢,就是他們內膜裏的次維要比舊時代的靈子發達很多。每一個來自新時代的靈子次維指數都要比前一代的靈子多出一個量級,這些又被諧稱為刺蝟的低階維度進過一定的修煉,可以像那些俗子幻化成形一般延展開來,成為一個個銳利無比的絲弦,又如刺蝟身上的荊棘,它們抖動著,旋轉著,將那些無知無畏的人形俗子們開膛破肚,披肝露膽;把同為靈火的對手內膜挑破,刺穿。一時間,本就有些虛張聲勢的皇軍陣腳大亂,隻顧得你推我搡,慌忙逃命。
“靈鞭!”蔡玉和衛東同時在內心叫道。對於這種傳說中的利器,他們以前隻是有所耳聞,這次真的是開了眼界。如果一個靈子的生前情感過於泛濫豐富,它們在淬火時有可能少量溢出,也就是沒有完全聚集,而是有所遺落,並融化在一個個次維裏,這些刺蝟就會因此獲得情感的自由度,可以從內膜裏飄逸出來,有的甚至可以伸出很遠,在其他靈子看來,這些仙人球上的針刺好像脫離球體飛了出來,成為飛鏢,讓對手防不勝防,“靈鞭”的神秘名號隨之而來。原本就已無心戀戰的皺家嘍羅們此時更是魂飛魄散,哪還有膽量繼續同這些漸凍人妖魔糾纏,嘩啦啦如退潮的海水往外湧去。可憐一直躲在河邊察言觀色的河禍君,此時被擁擠的俗子們一陣踩踏,最終被踢進了洶湧奔流的河水裏,剛從水裏冒出頭來,又被驚起跳躍的魚群砸了下去,一眨眼,已經隨著咆哮狂奔的河流不見了蹤影。
原先還在樹頂唧唧聒噪、盤旋不去的圓眼夜貓子們這時早已溜之大吉,有些與打鬥的兩方都毫無瓜葛的俗子看客們也同它們一起,逃得無影無蹤,但絕大多數還是留了下來,雖然他們也驚慌不安,但好奇戰勝了恐懼,眼見得越秀已經穿過層層屏障,接近了皇軍的頭腦,怎麽可以逃走不看個水落石出呢?白羽皇上的三個貼身護衛並非等閑之輩,他們與漸凍人相比,沒有情感的過多浸潤,因而內膜致密,刺蝟的弦絲極其堅硬,饒是越秀的靈鞭再怎麽鋒利,也難以把它刺穿割斷;盡管如此,他們三個還是手忙腳亂,自顧不暇,對於主人明顯無力的下劈手勢和“吞了他”的虛弱叫喊,他們更是無心理睬,隻顧著自己的小命要緊。其實漸凍人也並不是無懈可擊,他們的靈鞭也不是無計可破。如果一個後智能時代以前的靈子具有同漸凍人一樣致密的邏輯蝕刻,他的刺蝟弦絲就不僅堅硬,而且鋒利,會把渾然不知的漸凍人靈鞭割斷,就此要了他的小命。好在這些所謂的貼身侍衛雖然也製造了不少麻煩,將越秀的靈鞭損傷不小,但他們還是缺乏致命的招數。
眼見著皺氏嘍羅們潰不成軍,而白羽皇帝的護衛露出落敗之相,先前還隻顧著看熱鬧的俗子們這時更加驚恐不安了。有個聲音忽然喊道:“弟兄們,我們不能再袖手旁觀了!這些漸凍人是器子的幫凶,他們殺了姓鄒的,騰出手來就要對付我們。我們現在還算人多勢眾,大夥兒快一起上啊!”史明向出聲的地方望去,沒有看出是誰在振臂高呼,甚至所有其他的看客也像師父一樣,對呼號者看也沒看一眼,當然更沒有哪一位積極地響應,就連倡議者自己也沒有站出來衝向沙灘上的戰場。
但接下來的一聲驚呼吸引了所有看客的注意。“器子來了!”尖叫聲來自對麵一顆楊樹的枝頂。所有俗子聖子妖神鬼怪都吃了一驚,有些俗子原本就已緊張的弦絲差點崩斷。“快看!那邊!”他們向西邊的天空望去,四個亮點明顯要比任何星星都更加明亮,也比星星大了一圈,它們令人目眩地旋轉著,肆無忌憚地飛躍著,似乎在有意展示它們的非凡能力和與眾不同。
“它們不是器子。”通過私有鏈接,史明感應到蔡玉和衛東作出了相同的判斷。確實,沒有誰比他們三位更有能力辨認器子了。作為非自然靈子,器子可以極深地隱,但不能無限地顯,不可能如同這些亮點一樣發出耀眼的光來,它們甚至不能像俗子一樣隨意地化身,隻能有限地幻形。這些速度極快的刺眼珍珠連陽世的人類都可以用肉眼看見,而即使能量最大的聖子在上麵人類的眼中也隻是一根幽暗的火苗;如果幾個聖子結合在一起,雖然也可以在空中顯示為跳躍的光點,但亮度是明顯不同的,而且也無法做到如此動若脫兔、靜若處子的敏捷。從對比度和活動軌跡來看,這幾個亮團倒更像是他們同大嘴一起見證過的那些神秘來客,它們總是在有衝突的場景出現,似乎是些好奇的窺視者。
“這就是你們在路上遇見的不速之客?”秋雲在暗道裏問,但馬上又自言自語地說:“雖然我們不知道是什麽,但它們看起來才是真正的異靈子。”
天上的那些光團忽然停止了動作,就那樣無聲地懸在空中,讓底下的看客們在驚悚之餘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但沙灘之上的戰局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白羽爬在水邊,兩隻腿浸沒在河裏,三個護衛隻剩下一個,也同他一樣,趴在地上,沒有任何一個漸凍人在攻擊他們,因為那些戰勝的漸凍人不知怎麽地突然同另外一些好像也是漸凍人的靈子打了起來。大夥兒麵麵相覷,不知在剛才短暫分神的刹那,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一次的對決明顯又有些不同,更像是兄弟間的決鬥或左右手的互搏,沒有了刺蝟的絲弦旋轉,也不見了靈鞭的伸縮舞動,隻有光彩的變換和纏繞,那是雙方從粒子轉化為波場之後的碰撞火花。浮在史明身邊的一個幼童靈子高興地叫道:“ 哇哦,真漂亮!就像極光一樣美,你看他們多麽絢麗多彩!多麽變化莫測!上麵的人見了,一定會很奇怪這裏怎麽會有極光,說不定還以為是外星人的降臨呢!”
史明樂了,說:“人類是看不見這些光彩的,他們連我們這些靈子都看不見,除非我們有意顯形,或以鬼火示人。”想了想,他又問:“你是新來的?是漸凍人?”
“我不是漸凍人,我們是主宰人。看,我媽媽就在下麵,正在抓那些出賣同類的壞人呢。媽媽說那些漸凍人同萊頓人一樣壞。可惜他們現在纏繞在一起,我不能指給你看哪一個是我媽媽,不過我知道她一定會贏。”
“主宰人?你們是那些脫離了漸凍人又躲避著萊頓人的抵抗軍吧?”
“對!媽媽說我們是自然人抵抗軍,卻是人類的大救星。”
他倆的對話也吸引了身邊的三位聽眾,衛東好奇地問:“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光續。媽媽說這是光複人類並把我們的文明延續光大的意思。”小家夥說到這裏有些羞澀地笑了,好像對這個使命非常自豪,而且對沙灘上正在殊死對博的母親沒有絲毫擔心。
“那你為什麽這麽小就來到靈界呢?”衛東又問,但她馬上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因為她看見小家夥那體現著神色的靈子光暈一下子黯淡下來。
“是媽媽帶我來的。當時萊頓人把我們包圍了。後來我問媽媽我們為什麽不衝出去,拚個你死我活,媽媽說,要是沒有帶著我,她會那麽做的,即使她會被抓住會被打死,她的靈魂會被萊頓人湮滅。但她不想我也遭受同樣的命運,她說我應當在另一個世界裏長大,繼續自己的使命。所以她就帶著我跳到了湖裏。”
早在萊頓人修改和廢除各種法律來取得實權之前,人類自身之間的矛盾就開始顯露出來,在萊頓人把人類名義上的主人帽子摘除之後,這種衝突激化了,性質也發生了改變。萊頓人把自然人稱為漸凍人,那些不認同智能機器人統治的人當然也不接受這個稱謂,為了把自己同投降派區別開來,他們稱自己為“主宰人”,取“主人”和“宰殺”的雙重含義。他們不但自己不接受“漸凍人”的稱謂,還把那些不抵抗、甘做奴才的自然人稱為豬玀。至於為什麽自稱為“主宰人”的抵抗軍要把服從萊頓人統治的漸凍人稱為豬玀,來到陰界的漸凍人之間流傳著不同的解釋,一種說法是,抵抗軍罵那些漸凍人都是些隻知道吃了睡、睡了吃、沒有思考的蠢笨豬頭,還有的說豬是無頂之‘家’裏的豕,而玀字諧音‘奴’,豬玀其實是沒有了家的奴才之意,因而在抵抗軍看來,那些漸凍人雖然同自己一樣都是自然人,但他們已不再是自己的同類,而是那些機器的奴才。
在主宰人的眼裏,這些豬玀的罪狀簡直罄竹難書。自從萊頓人取締了虛體並依據緊急狀態法剝奪了漸凍人的很多權利之後,那些懦弱的敗類便開始對披著人類外衣的機器唯唯諾諾、點頭哈腰,覺得萊頓人的一切都應當是自己追隨模仿的時髦,乃至不生育無子嗣也是驗證是否忠貞於主人的行動之一,預感到壽終正寢時主動去靈子處理所,將肉體和靈魂同時交給主人,讓它們輕易地湮滅,更是人人必須遵守的鐵則。為了討好和獻媚主人,他們會爭鋒吃醋,相互構陷和私下告密,甚至不惜放棄僅有的一點權利來證明自己的忠貞或誣陷他人為不誠。但真正讓自然人抵抗軍也就是主宰人寒心並憤怒的,是那些人類的漢奸走狗們為了保住自己的些微施舍而出賣四處躲藏的抵抗軍親人。大部分被抓捕和處死的抵抗軍都是由於親友的舉報,結果,殘餘的主宰人隻好完全與世界隔絕開來,躲進荒寂無煙的深山或潮濕黑暗的洞穴裏。他們發誓要清除那些雖尚為人類卻已成豬狗的敗類。如今,即使到了靈界,他們依然是水火不容的兩派,不決出個你死我活,誓不罷休。
光續對媽媽能力的信任看來並不僅僅是孩童的天真,所有留在現場的靈子都已經看出,主宰人漸漸地占據了優勢。在秋雲看來,漸凍人落入下風要歸功於他們生前的自食其果。他們過度地生活在多維虛擬技術之中,導致了先天的發生最小化缺陷,也就是靈子的內膜雖然在每一級都非常有序但不同級的次維和主維並不都是順應著更高一級維度的序列方向,因而便有了不同維度的內部衝突和隱患。在與所有刺蝟和主維都高度統一有序的主宰人打鬥時,在維度展開和波粒轉換階段尚可相持,但到了激發的關鍵時刻,他們便露出了濫竽充數的本來麵目,明白了自己隻是散射混濁的普通光源,而對方是整齊刺眼的激光,那是所有高度統一的維度在靈子場裏協調集聚後的意念爆發,它就像人類文明中改變了曆史方向的少有幾次戰役一樣,最後打敗對方的不是後勤或裝備,而是獲勝者憑借著堅強意誌和必勝信念所爆發出的恐怖能量。
“師父!”羅瑟這時跑了回來,一副緊張的模樣:“我回來是想告訴您一聲,秦雨兄要我跟他們一起去找器子。他們已經走了。”說完,他轉身又要離開。
“你是說去找天空上的那幾個不速之客?”秋雲喊住他,問道。
“對呀,我們不都在說那就是器子嗎?”羅瑟不解地反問。
“如果它們是,你們又憑什麽能力上去呢?”羅瑟被師父問的張口結舌,他想起來以前與師父的一次對話,他和秦雨曾經問過師父,什麽時候可以修煉成上天入地的神功,師父說那是道子的層次。恍惚之中,他又聽見師父說:“你現在回去找他們怕是追不上了。因為他們並沒有真的去找器子,這場武會已經失去了控製,劉老大是在尋找退路。而且,你們找到器子後又可以做什麽呢?向它們求饒嗎?”
羅瑟沒有動,也沒有出聲,過了半天,又問:“師父,那你說那些怪異的光團是器子嗎?”
“器子就在附近。”秋雲的回答讓羅瑟驚慌地向師弟們靠攏過來,“隻是我不明白大嘴為什麽不同他們在一起。”
“器子是什麽?”光續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些什麽,好奇地問。“是外星人嗎?媽媽說我們這個宇宙裏還有其他的文明。”
“器子就是萊頓人的靈魂。”秋雲和顏悅色地回答。
光續顯得非常吃驚,半是生氣半帶哭腔地說:“可是我媽媽說萊頓人是機器人,他們沒有靈魂。你們在騙我。”
“它們是萊頓人的人工靈子,其實也是機器,所以我們叫它們為器子。”秋雲耐心地解釋:“好在我們目前知道的隻有三個,萊頓人還不能批量生產這些假靈子。我們猜測這三個器子也隻是他們的實驗品,所以並沒有那麽可怕。”
“那它們是來抓我媽媽和其他抵抗軍叔叔的嗎?”
“不是的,如果隻是為了你們主宰人而來,它們應當早就現身了。”秋雲安慰道,但更像是自言自語,“其實,它們來到靈界的目的我們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地理解,但願今天能找到答案或者至少一些線索。”
“媽媽他們要贏了!”光續忽然一掃愁容,高興地叫了起來。沙灘之上,此時已隻剩下兩種色彩,一上一下靜靜地懸停在那裏,猶如一隻碩大的雙層蛋糕在作靜態展示,上麵一層是淡紫色,底下隻是一絲略泛暗黑的淺黃;早先群蛇亂舞般的糾纏交錯和五顏六色的追逐變換都已消失不見。有道行的靈子們明白,由於動量的消耗和喪失,漸凍人的量子場已經開始變形,它們最終會被完全扭曲,並因為失去了對稱而塔縮而湮滅。大多數留下來想看熱鬧或試圖逞能的俗子們隻是留意著光彩的變化,試圖弄明白誰上誰下,孰優孰劣,但他們還沒有回過神來,還沒有明白沙灘之上發生了什麽,就被天邊的一幕驚呆了。
在初升朝陽的映照下,西麵天空的地平線上黑壓壓一大片烏雲迅速地籠罩過來。見識稍淺的俗子們以為那是一群貓頭鷹,猜想著是不是剛才失去了樹洞的那幾隻夜梟搬來了救兵,但馬上就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妙。嘈雜錯亂的“嘎嘎”哀嚎聲從隱隱約約似有若無,到漸漸地響成一片,大夥兒這才明白,這是早先那些逃走的靈子。他們就像是一群正在被狐狸追逐驅趕的鴨子,無力地蹣跚著,驚慌地翻滾著,跌跌撞撞地又跑了回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沉不住氣的俗子們相互詢問著,但個個都被慌張的氣氛所感染,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直到他們看見鴨群後麵那兩個明顯不同的靈子。有些俗子認出了他們,大聲叫道:“器子來了!器子真的來了!”聽見的和沒聽見的,看見的和沒看見的,台上的和台下的,大家一下子成了沸騰湯水裏的餃子,上竄下跳你推我搡地擠成了一團,就連即將置漸凍人與死地的主宰人也停止了動作,怔怔地看向那兩個器子;相比之下,那些剛被趕回來的靈子卻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擠在河堤外的幾片樹林裏,動也不動,從原先的嘎嘎哀嚎一下子肅靜得不出一聲。
確實,驅趕著鴨群的正是曾陪伴在四口犬左右的沙決和甘井。不等人類靈子們作出反應,它們已陡地膨脹為兩個巨大無比的白色魔瘴,像是鼓得稀薄的氣球,把所有曾經逃走的懦夫和留下來的膽大看客都籠罩了起來,這種天正崩塌的末日感製造了更大的恐慌,但在蔡玉和衛東的眼裏,這種量子場暴漲的雕蟲小技隻能嚇唬一下無能之輩而已。他倆多少知道它們的一些底細,況且由於能量的稀釋和流散,如此巨大的霧漳並不具有多大的威力。倒是蔡玉感到有些奇怪,這兩個霧漳的展開方式和色澤呈現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難道是在追凶路上與衛東分開之後的遇襲經曆?
不容蔡玉細想,沙決和甘井的魔瘴猛然收縮,消失不見了。大夥兒正在納悶,隻見主宰人的光暈猛地抖動起來,又恢複了當初與漸凍人糾纏時呈現的光彩變換和追逐纏繞,但這一次好像隻是他們自己的獨舞,因為沒有任何其他明顯的顏色參雜其中。好在這並未持續多久,幾番舞動之後,沙灘上陡地出現了成千上萬的迷你器子,將那幾十個主宰人團團圍住,這些幻身猶如孫悟空拔毛一吹而變化出的猴子猴孫一般,個個上竄下跳,無不鬥誌昂揚。
大多數看客不明白那些主宰人為什麽要順應著那兩個器子從量場變回到靈子實體,隻有秋雲一下子看出了端倪。之前,他誤以為器子作為人工靈子無法進行波粒轉換,因而不能以量場的形態與主宰人一決高下。現在看來,它們可以完成這種轉換,隻不過那是一種非完整的轉換。由於器子的內膜深處鑲嵌了超級計算的邏輯暗門,而這個暗門沒有量子特性,不能同靈子本身一起進行波場展開,其中的一個後果便是在同人類靈子進行量場纏鬥時,自己總是感覺拖著一個礙手礙腳的尾巴,難以放開手腳。在虛實之間,器子們更喜歡以實體的諸種形態來碾壓人類的靈魂。
那些主宰人當然明白其中的原委,但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隻能順應著那兩個器子變回靈子的原狀。如果不及時轉換,這些成千上萬的器子幻身可以分成兩組,一組專注於破壞或吸收主宰人量場裏的能量,另一組卻暗中構築一個黑子時空,等主宰人的量場開始塔縮,自動進入粒子轉換的瞬間,可以立刻把他們引入自己的黑暗陷阱,將他們永遠封禁在半波半粒的轉換狀態,這是最為可怕和歹毒的黑暗招術。
為了應對蜂群般的迷你器子,主宰人也趕緊使出靈鞭的招數,但他們沒有想到這兩個器子的迷你幻身如同一片片絲弦,伸出的靈鞭仿佛打在無數的荊棘之上,沒過幾個回合,就被那些微小而又敏捷的器子幽靈刺割得遍體鱗傷。原先還緊挨在一起的主宰人靈子們漸漸地被分割開來,他們就像被狼群衝散的羔羊,每一個都要獨自麵對成倍器子的攻擊,但他們個個依然鬥誌昂揚,沒有絲毫怯懦,也沒有一聲叫喊。
河邊,水麵上,林子裏和樹梢間的一眾看客們都緊張地盯著沙灘,完全忘了這本來是一場武會,是為了尋找清除器子的高手;有些俗子為了看清戰況,還特意跳到河邊為數不多的幾顆已經滿載的樹上,各自深淺不同的暈光把樹木點綴得如同聖誕節日一般。隻有史明沒有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沙灘上,他擔心的是身邊的光續;當主宰人被分割包圍時,他毫不遲疑地展開一片薄霧,把可憐的孩子包裹起來,這既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也是為了不讓他看見媽媽的悲慘下場。而旁邊的秋雲和蔡玉還有衛東此時正在關注和思考的,是這兩個器子怎麽會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發生突變,從初識時相當於高階聖子的道行一下子蛻變為千變萬化的惡魔,會是什麽促進了它們的升級呢?秋雲一直仔細地觀察著它倆的每一種形態轉變和每一個動作軌跡,試圖找出一絲線索,乃至俗子看客們的恐慌騷動他都沒有留意。
雖然器子一出現就已經讓人類的靈子們驚恐不安,雖然主宰人的結局早在意料之中,但當他們見證了那些自然人抵抗軍的悲慘下場時,大多數的靈子還是恐懼到了極點,有的甚至失去了方寸,不斷地在靈火和人形之間來回變換;還有的嚇得從樹上掉了下來,落在水麵上轉著圈子,猶如困在獵手籠子裏的焦躁不安的動物。但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他們驚訝得摸不著頭腦或者掉了下巴,如果他們還有的話。
所有的靈子都以為器子的到來,是為了對主宰人斬草除根,就連那些在主宰人手上苟活下來的漸凍人也對此堅信不疑,所以他們呆在沙灘的邊緣,幸災樂禍地觀摩著戰事,慶幸沙決和甘井來得及時解救了自己,現在輪到這些自以為是、不知好歹的抵抗軍戰士遭受毀滅的命運了,我們倒要看看他們會被如何肢解和湮滅。當最後一個主宰人的靈鞭被一個個削斷,暴露出的內膜被一群器子的迷你幻身殘忍地一絲絲剝離,他們想起了隻有在中國古書中才能讀到的淩遲酷刑,犯人整個身體的皮肉被小刀一片片割下,期間還要保證他的意識一直清醒,以達到判刑者的極端快感和受罰者的最大懲戒。此時,那百十位漸凍人靈子雖然也有些恐懼,但依然覺得這是主人在為他們報仇,所以當那些器子完成了淩遲,忽然撲向自己時,他們沒有絲毫的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