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眼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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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別之後(17) - 秦雨和小鳳的故事

(2022-02-26 05:09:16) 下一個

俗子們一般喜歡幻化出人間的那些房屋和擺設並居住期間,否則就是野鬼遊魂,被其他靈子鄙夷和欺負。在俗子聚居之處,各式各樣的房屋鱗次節比,一個剛死的靈魂初來乍到,會有一種仍在人間的幻覺。於此相反,聖子們大多蝸居於各式洞窟裏,一是因為他們對人世的東西已經不屑一顧,二是因為任何的幻化都會消耗可貴的能量。當羅瑟引領著秋雲和史明趕過來時,秦雨正蜷縮在不遠處土路下的一個涵洞裏,不停地顫抖,好似一朵在風中抽搐掙紮行將熄滅的火苗。與師父明亮透白的色澤相比,他就是一隻紫中泛黑的幹癟茄子。

“羅瑟,正午打盤之後,你們是不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秋雲一邊貼近秦雨,讓它穩定下來,一邊問羅瑟。

“我們到俗子村去了,秦雨想去見見衛東。。。。。。”

“見她做什麽?”

“他一直在追求衛東,這次去是想再次表白。。。。。。”

“我不是打聽他倆的關係,而是問他們見了麵之後,秦雨是不是對衛東做了什麽?”

“這。。。。。。這。。。。。這我就不知道了。”羅瑟囁喏著,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說。”秋雲的語氣平淡卻透露出威嚴,沒有絲毫的怒氣卻滿含著不滿:“你們是不是除了跟我一起練功之外,還私下偷練其他的功法?”

“我沒有練!小秦子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說在捕捉虛靈子的同時也攝取另外一種叫酶子粒子的話,日積月累,就可以煉成俗子們夢寐以求的閃蛻,早些投胎轉世。他今天中午打盤之後,去找衛東,就是想顯擺自己的功力,向她證明自己有能力帶著她一起再生。至於他為什麽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就不知道了。”

“他出了偏差之後,是你把他帶到這裏來的嗎?”

“是,我怕師父您怪罪,就把他背回來了。”

“那你知道他攝取酶子有多久了?”

“呃,差不多有一年了。”

“嗯,那就對了。如果沒有這麽久,他的內膜也不會有這麽嚴重的穿孔,頻率也不會這麽雜亂無章。 酶子不是不能吸取,但隻有在達到道子水平的功力之後才有益處,過早的攝入有百害而無一利。人參蛋白粉固然大補,但你給小孩子服用,就成了毒藥。”秋雲這樣說時,與秦雨貼靠得更緊了,秦雨的色彩漸漸明快起來,抖動的幅度也小了很多,終於完全停住,穩定了。“秦雨,今天是羅瑟救了你的命。他要是不把你背回來,或者不喊我過來看看,你可能就廢了。你知道人間有瘋子,有神經病,還有呆子,我們靈界也有。大多是像你這樣自作聰明,急躁冒進,或者私練偷學的靈子;也有的是受了惡意俗子的蠱惑和破壞,無論什麽原因,他們的內膜都是破碎不整,振動也不能和諧有序。還有的甚至完全失去了內膜,成了癡子啞巴。這些靈子的命運隻有一個,那就是等死,等著能量耗盡,湮滅消解,既不能轉世回人間,也無法升華到道界。秦雨,如果你剛才的失常隻是因為酶子的話,我可以幫你,讓你早日康複,但就怕你還有別的事情沒有告訴我。剛才,我以為你是被哪一個惡靈算計了,現在看來並不是那樣。請你如實地告訴我,到了靈界之後,除了跟我修煉,你還做了些什麽。羅瑟,史明,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裏陪著秦雨,給他多一些時間恢複,等他感覺好了再回來。”

此時,黃昏已近,涵洞外的陰影越拉越長。“如果你不想談最近的事,也沒關係,我們可以聊聊過去。”秋雲說,“我知道你一直惦記著想回去,但我對你以前的經曆一無所知。如果你願意透露一些,我也許可以更好地幫你。”

同史明一樣,秦雨也是被一個男人捅了刀子,而且也是為了自己的心愛之物,隻不過史明的是車,他的是情。不錯,他確實給那個男人戴了頂帽子,但既然你不喜歡女人,又何必把一個美貌如花的女子迎娶回家,讓她獨守空房呢?秦雨覺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天大好事,尤其是對那個叫小鳳的姑娘,在結婚之後許久,才從他這裏而不是老公那兒體驗到了作為女人的好處和樂趣。所以,在被她老公從陽世送到陰間一周之後,剛剛擺脫了那些惡毒俗子的控製和糾纏,秦雨便迫不及待地要同小鳳繼續幽會。

同小鳳接上頭是在一個花好月圓的夜晚。一開始,小鳳洗漱之後,換好了睡衣,靠坐在床上,把戴在腕上的電子助理取下來展開,玩起了遊戲。正玩得興起,忽然聽到有人往窗戶扔沙子的聲音。她溜下床,小心翼翼地踱到窗前,撩起簾子的一角,昏黃的燈光下,窗外的馬路空曠、寂靜,連個人影也沒有。她回到床上,繼續剛才的遊戲。又是一把沙子扔到了窗上。她關了燈,躡手躡腳地摸到窗前,屋外依然空曠如也,萬籟俱寂。仔細地檢查了窗子,隻有灰塵,哪有什麽沙子?小鳳的心怦怦怦地劇烈跳動起來,大腦一片空白。她打開燈,跳到床上,用被子蒙上頭,蜷縮著瑟瑟發抖。漸漸地,困意驅走了恐懼,她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然後,她看見秦雨一臉壞笑地朝自己走來,不等她開口,便撲到身上,瘋狂地撕扯自己的睡衣,同時張開血盆大口咬向胸脯。小鳳嚇得大叫一聲,掀掉被子,坐了起來。

在擦拭掉身上和額頭的汗漬之後,小鳳看了眼手腕上的屏幕,還不到兩點,便重新躺到床上,開著燈,接著睡覺。就在恍惚迷離之際,她感到兩隻耳朵滋滋滋地響了起來,好像那種老式的電視丟失了信號,屏幕上一片雪花,隻有來自宇宙深處微波背景輻射的回響。那種聲音和感受完全不同於身體發生意外時腦子裏那種嗡的一下轟鳴。接著,她感到有人緊緊地壓在了自己的身上。小鳳睜開眼,看到是個男人的模樣,她想用力去推,雙手就像長在了別人身上,不聽使喚;她又想把腿曲起來用膝蓋去頂,卻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四肢全身除了眼珠,都成了毫無用處的擺設。她想喊救命,撕心裂肺地狂呼大叫,卻像被別人緊緊地捂住了嘴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隻能在心底一遍遍地對自己說,這是做夢!這不是真的!這隻是一個噩夢!有那麽一刻,她感到自己就要憋死了。過了好久,那個男人終於消失了。小鳳從無助和絕望中解脫出來,大口地喘著粗氣,剛剛擦幹的身子和新換的睡衣又被汗水完全浸濕了。

第二天晚上,心有餘悸的小鳳再也不敢入睡,坐靠在床上,打算用遊戲熬過長夜。偶爾眼簾沉重時,她就拿起床頭的飲料猛灌一口。午夜之後,上下眼皮鬧騰得更凶了,你捶我一拳我踢你一腳地你來我往,沒有消停。小鳳掙紮著想把它們分開,好看清床頭櫃上的飲料,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了。小鳳渾身一激靈,四隻眼皮也嚇得一哆嗦,停止了打鬧。定睛看時,房門關得嚴嚴實實,沒有任何打開過的痕跡。小鳳不放心,輕手輕腳地下床,踅到門後,貼著耳朵,仔細地向外傾聽。門外的客廳餐廳裏除了冰箱的輕微鼾聲外,沒有絲毫聲響。於是,她小心翼翼地把房門打開一條縫,順著縫隙向外窺探,大門也是嚴絲合縫,客廳更是寧靜祥和。小鳳上竄下跳的心緩和下來。她從裏麵鎖上房門,想回到床上繼續剛才的遊戲,一轉身,心髒又陡地狂跳起來。一個五官不清的男人正站在床頭,麵向著自己,腹部殷紅的鮮血汩汩地冒個不停,順著大腿一直往下流淌。小鳳撕破了喉嚨,尖叫著慌忙轉身,想奪門而逃,但哆嗦的雙手怎麽也打不開門鎖,她想著自己今天就是死在這裏,也沒有人會知道或過來查看。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接著雙腿像兩根煮熟的麵條一樣,癱軟下去。小鳳躬著背俯臥在門旁,雙手捂著眼睛恨不得把頭埋到地板下麵,身體猶如篩糠一般抖個不停。

過了一會兒,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隻有屋外鄰居開門的聲音。她慢慢地抬起頭,用眼角的餘光查看床頭,那兒除了快要喝到底的飲料瓶之外,什麽也沒有。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扭過頭去仔細地觀察,那個男人確實不見了。她迅速跳上床,鑽到被子裏,蒙住頭,大氣也不敢出,體驗著死後重生般的亦喜亦悲的奇怪感覺。這樣躺了一會兒,她心裏還是有些不太踏實,便爬到窗前,撩起一角向外查看,不同於往常,有好幾家的燈光竟然都亮著,照得屋外的馬路比平時的夜晚更加清晰可見,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秦雨也被小鳳的反應嚇壞了。退出她的房間之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他期待的是戀人重逢時的相擁相吻和潸然淚下,他的情人果然哭了,但那是出於恐懼而不是激動。他不明白,才相隔一周,心愛之人為什麽就變得如此冷漠,對自己沒有一絲溫情而隻有無盡的恐懼。之前他們如膠似漆,同諧魚水之歡,共效於飛之願;如今相見不相認,晤麵如撞鬼。以前,他招蜂引蝶,沾花惹草,那可是信手拈來的事,從未經曆過這樣的挫折。他呆坐在一棵老樹的枝椏上,暗自神傷,好希望有人可以傾訴,或者撫慰自己,但他初來乍到,舉目無親。他想起了來找小鳳的路上遇到的那個叫蔡玉的靈魂。當時,他誤以為蔡玉是個惡靈,是虐待和控製自己的那些俗子中的一員,擔心被他認出並抓回去。但很快他就如釋重負地意識到自己錯了,而且得知他出現在這裏也是為了一個附近的女人。

秦雨找到蔡玉時,他正在不遠處的監獄外徘徊。“那個誰,你還沒有找著呢?”秦雨冒昧問道,一半是由於好奇,一半是出自關心。

“沒有。”蔡玉冷冷地回答。

“她叫什麽?”

“衛東。”

“我的女人叫小鳳,就住在前麵第三棟樓裏。可是她現在不理我了。我去見她,她卻差點嚇死。”秦雨憂傷地說,哭腔中期待著對方的安慰。

“我要是小鳳,不但被你嚇死,還要被你氣死!”蔡玉沒好氣地回答:“你瞧瞧你自己,像不像個男人!哪一個鬼魂會壞到忍心對自己的心上人既使組合拳,又踢連環腿。你倒好,擬音、入夢、壓床、幻形,一招比一招凶恨。你是想把她整瘋嗎?還是要把她逼死好跟她在陰界幽會?一般新魂都沒這麽幹的。不但活人受不了,你自己恐怕也夠嗆吧?你不覺得自己在折壽嗎?”

“我以前就是這樣一步接一步地把她追到手的呀。被我上了以後,對我那叫一個百依百順,還說要跟她老公離婚再嫁給我,整天纏得我煩都煩死了。這才相隔一周,就翻臉不認人了。女人真是他媽地太薄情太喜怒無常。”

“你剛死,還不知道陰陽有別。瞧瞧你現在的這幅德行,還真以為像生前那樣風流倜儻呢?你現在麵目可怖,行為粗魯,既不賞心悅目,也不溫柔體貼,就別老想著過去的那些風流快活了。即使仍然儀表堂堂,你也還是個鬼,活人見到你,還是會嚇得要死。”

“不對,我生前聽說,有些恩愛的夫妻在一方去世後,另一半會盼望著在夢裏相聚,甚至去找大仙讓他們再見麵說話。並不是所有人見了鬼都害怕。”

“那是別人,不是你的小鳳。對了,你知道小鳳現在每天都要去監獄看望他老公,還給他送吃送喝的吧?她給你燒了一分一毛錢沒有?”

“你說的對。她把我送的項鏈都摘下來藏到箱子底下去了。哎,對了,你說你的情人叫衛東,他是男的還是女的?聽起來怎麽像是兩個世紀前流行的名字?”

“她既不是男的,也不比我們老。”

“長得怎麽樣?漂亮嗎?什麽時候介紹我們認識一下?”

“我們倆熟嗎?除了知道你是個花花公子之外,其他的我一無所知,為什麽要把她介紹給你?”

“沒關係。我猜她肯定也住在附近,不然你怎麽整天在這兒轉悠?總有一天我會碰到她的,到時候我對她也使一套同樣的組合拳。”

“你使什麽招都沒關係,對她沒有任何作用,因為衛東不住在人間的任何地方。”

“你是說她是個亡靈,跟我們一樣?喲嗬,這就有意思了。那你幹嘛還在這裏找她?她是不是貪戀人世,不覺得自己死了?我知道有些俗子貪生怕死,不肯離開陽世,非要附著在生前的某個物件上,或者賴在家人的屋子裏或者墳上不走。。。。。。”

“衛東不是那樣的人,她也並沒有死!”

“兄弟,我服了你了。我的好奇心被你完全給吊起來了。來,跟我說說,她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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