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時,已近正午時分,烈日即將當頭,那是虛靈子最為活躍的窗口,無論是俗子還是聖子,都會在這段時間或處山頂、或攀樹梢,靜靜地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也不動,看似集體著魔一般,其實各自的內膜正在劇烈地振動,每一位都在竭力汲取更多的靈子,尤其是在夏季。一天當中,有兩個捕捉虛靈子的最佳時段,一個是白日的正午,另一個是午夜的子時,靈子們稱前者為明濁,後者為暗清。正午的虛靈子數量龐大,但混雜在其他粒子裏,較難提取;子夜的虛靈子量少,但貴在純淨,無需提純。因而在兩個不同的窗口對虛靈子的汲取需要不同的技巧和方法,正午的做功叫明濁打盤,子夜的修煉為暗清吸瑞。二者都是聖子們為準備淨心和盤整而補充能量的必需手段。大多數聖子們把它們統稱為吸瑞,後來又諧稱為“喜瑞”,其實是取義自係統論裏的基本論點,即所有的係統都是由輸入、操作和輸出三部分組成。隻不過在自然界的係統裏輸入是被動或無意的,而生命包括靈子係統的輸入是自主控製的。在俗子界,這一能量補充過程有著五花八門的別名,有的稱之為續命,還有的叫它刨食,虛靈子是生食,而實靈子叫熟食。
秋雲一般會帶領兩個學生一起做功,必要時會幫助他們調整膜的振動頻率。今天是史明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餐”,雖然有些緊張,但在師父的指引下捕獲了第一個虛靈子並讓它與內膜一起振動之後,在左下偏上的部位感到從未有過的一種異樣感覺,類似於人世飲酒之後的微醉略醺,又仿佛是想打噴嚏卻又打不出的那種奇妙酸爽。
明濁打盤結束之後,秦雨和羅瑟一下子就不見了影子,史明一再感謝師父的指導和加持,但是磨蹭著沒有離開的意思。秋雲問他是不是還有什麽問題,史明趕忙回答:“是是,昨天您的教誨讓我受益匪淺,但我還是有些困惑。我能再跟您請教幾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我也正想再找你談談。那一天我說的有些話可能過激了,是不是給你一種人世沒有意義的消極印象?”
“嗯,你把人間說得是有些灰暗,但我活著時好像還好。沒結婚前,考大學和找工作都遇到過一些挫折,確實懷疑過人生;但結婚之後,一天到晚忙著掙錢養家,除了因為壓力偶爾有些沮喪之外,平時倒也還挺充實的。”
“那就好。 我以前也有過甜蜜的家庭和美好的回憶。昨天那麽說,是因為我們現在已經來到了靈界,當你拉開距離,回望人間,所有的細枝末節都消失了,看見的隻有全貌。問題是,在人世,大部分人存在的意義都是當下的,瑣碎的,正是因為這些細枝末節的羈絆和阻擋,很少有人能夠越過它們看清人生的真相,就像你活在地球上感歎它的廣闊無邊,但從太空上看,它就是一個小點,那麽的渺小而微不足道。”
“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我還是感到難以接受。”史明爭論道:“我們活在人間,都是凡人,就隻能活在凡世的意義裏。我們不能以俗人的日子活出神仙的意義來。”
“大部分人都會這麽想。我的看法是,即使是一條小溪甚至隻是窪地裏的一灘淺水,也不要忘了你來自大海,你當然有著作為小魚小蝦的意義,但你一旦回歸大海,你才明白匯入一個更廣大的存在是多麽的不同,那麽地無羈無絆,那麽地豁然開朗。這也與主維和次維的糾纏有關。等以後有機會,我會給你講,那時你就會更加明白的。人生的意義也有主從之分,大愛和小愛就是很好的例子。小愛隻囿於自己的半畝三分地,而大愛沒有界限沒有條件。以前東方有些學者曾經提出一種主從關係指數來衡量次要意義與主要意義的偏離度,並建議大眾在每天監控自己的身體健康讀數如血壓心跳之外,也要利用這個指數來三省吾身,糾正精神和行為的偏差。現在,已經沒有什麽人還記得這個主從偏差指數了,就像你說的,人們注重的是當下的生活,而不是遠不可及的終極意義。與所有瑣碎日常的意義相比,終極意義是絕對的。絕對的意義內含著絕對的引力,一旦被它吸引,就像一腳踏進黑洞的邊界,再也無可脫身。宇宙演化出生命的目的是以人類的智慧作為鏡像映射自身,並像人類的基因一樣把宇宙的藍圖和秘密一直複製下去。但宇宙本身存在於膨脹收縮再爆炸的輪回循環之中,這一基因藍圖隻有跳脫這個循環才能被保留下去,並在新的循環中以更高的起點繼續展開,而不是輪回重複。這就是我們的使命,精神或者靈魂的終極意義。當我們的靈魂寄身於肉體時,我們必須妥協,必須滿足身體的各種需求,這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一生裏隻圍著那一副臭皮囊忙碌,隻有蠅營狗苟,那就太可惜了,因為那樣就糟蹋了我們的智慧存在的意義。而在拋棄了肉身之後,我們要是還沒有認清靈魂的目的,就更是不可饒恕了。”
史明似乎有所領悟,又像是心有不甘:“師父,你剛才有幾句話怎麽聽起來像是人世那些說教者的洗腦呢?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對於靈子來說,你說的可能非常在理;可是在人間,我們都是凡夫俗子,你是從那兒過來的,你知道我們每天的精力都是花在一些瑣碎的事情上,家庭的,工作的,各種關係各種情感上的,哪還有閑情逸致去琢磨著改善或者拯救宇宙?”
“史明,你說的沒錯。人間有很多人感到痛苦,覺得迷惘,不知道人生的意義何在,就是因為我們的人生碎片化了,意義也碎片化了,因為我們的眼光隻看到這一生,不知道我們的靈魂在失去肉體之後還能繼續存在並可以進化為更高的形式,也不知道這一生的所作所為決定著自身靈魂以後的演化。”
“師父,你知道我活著時覺得人生的意義是什麽嗎?除了感到要有擔當,要努力為老婆和孩子打拚之外,我一直把生活中的一些樂趣和甜蜜當作活下去的意義,比如夫妻的恩愛,孩子的陪伴,朋友相聚時的暢飲,玩車飆風時的失速心跳,等等。如果沒有這些樂趣,我不知道我還怎麽能夠有滋有味地活下去。”
“嗯,我當然理解。人間雖然有很多人一輩子不在意苦難,一心奉獻,他們是真正的老黃牛,他們的幸福就是對下一代的無私付出,或者幫助完全不相關的他人。但大多數人都是像你一樣,生活必須有一點甜頭,有一點虛榮,才是好的,才有動力好好地活著。不是娶個漂亮老婆,就是買個大房子,或者升官發財,沽名釣譽。在死後自身的靈魂看來,這都不是進化或超升的羈絆。隻要你在人世也就是靈子孕育期擁有善念,不過分貪著,你的靈子在離開肉身進入自由發展期後,就會有很好的基礎升華到道界或者俗世所稱的天堂。雖然從生命真相的角度來看,人生中所有那些片刻的歡愉也好,身外的財物也罷,都不是對奮鬥拚搏中所經曆的痛苦創傷的補償或療愈,而是像苦藥的糖衣一樣,是對失敗和創傷的虛偽包裝和暫時逃避,好讓我們能夠對經曆的那些苦難視而不見,並坦然承受接下來更多的磨難;也有很多人把財物、歡愉和刺激當作麻醉藥,欺騙自己,覺得人性扭曲和所有的屈辱並沒有那麽不可承受。可悲的是有些人因為在一生中為非作歹、惡貫滿盈,他們的靈子被過分地浸潤和刻蝕,在失去肉身之後,到了靈界就會顯示出極大的不同,相對於其他靈子的緊致、輕盈和完整,他們非常地鬆散、沉滯和破碎,他們不但不可能升為道子,還會一到陰界就落入那些如齜狗一般俗子的魔掌。所以,那些生前滿含惡意、行為不正的人,他們死後的出路大多不是進了那些俗子幻化的地獄,就是成了難以轉世的惡靈。在靈界,你可以輕易把他們區分出來,因為他們的色彩一般沒有那麽明亮,顯得比較灰暗。有一種理論解釋,說靈子在腦神經裏或者養育期如果被惡意過分浸潤的話,在自由期去色時需要三倍於其他靈子的能量,捕獲虛靈子後要想同化它也會消耗更多的內力。所以,人類生前任何細微的言行差異都會產生不同的靈子演化軌跡。比如,有些人厭倦了人生的柴米油鹽、飲食男女,把某些生理和心理活動的異化當作人生的樂趣所在,把日常的瑣碎強化為一種病態的上癮,覺得那才是真正的意義。他們會想著怎麽去追女人,追到後玩弄一番再拋棄,接著去追求另一位。擁有女人並不是他們的意義,這種撩的過程對他們來說才是一種刺激和享受,是他們活著的樂趣;或者覺得單純地填飽肚子是窮人的生活,他們會變著花樣琢磨著怎麽吃喝更稀奇更有趣,還自稱為美食家。所有這些都是一種偏執和貪著,是情感的過分渲染,其實就是一種病態心理,這種病態的情感在生前被浸潤進靈子裏,在靈子自由之後就很難再被去除。有些人生前睚眥必報,心胸狹隘,死後必然成為惡靈。”
“師父,那你說,人生一輩子有沒有什麽辦法來檢驗。。。。。。”
史明的話被一陣風似地飄過來的羅瑟打斷了。他慌裏慌張、結結巴巴地衝著秋雲叫道:“師父,秦雨。。。。。。秦雨他好像不行了!他。。。。。他可能走火入魔了。。。。。。你快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