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科學信徒對所謂的鬼魂和靈異現象不以為然,把它看作迷信和異端邪說。但我們靈界與人間有著或明或暗的深刻聯係,這一事實就已證明了它的存在和合理。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是做夢,人在一生中會做無數的夢,有些當然與日常生活有關,但很多卻是毫無來由,與自己的人生或者經曆完全無關,而且它們的故事和邏輯也合情合理。做這些夢的人的靈魂粒子就是實靈子,裏麵蝕刻的前世經曆在他們放鬆的睡眠中隨著隱藏維度的展開呈現出來。如果展開幅度過大,會在神經上留下痕跡,早晨醒來,你對這些夢就會有些印象;但絕大多數的展開是有限而平滑的,我們不會留下任何記憶。有些聖子學者對此做過深入研究,得出結論說一世記憶的展開如果在二世留下痕跡,並被重複卷曲到二世的維度裏,這種靈子在三世再生後會形成多重人格。這當然隻是一家之說。有些轉世者不用做夢就能回憶起前世的人生片段,或者辨認出那時的人與物。我們管這叫做不淨,因為他們沒有經曆過修行,他們的靈子隻是憑著自然的磨蝕和卷曲而變得輕靈,因而並不完全潔淨,在勉強轉世時還會留有餘味。我們聖子的修行就是要徹底磨擦掉前世的情感和生活痕跡,這樣邏輯的維度才能緊密地卷曲。”
“這麽說,聖子會更容易也更迅速地轉世?”史明好奇而又急切地問。
“轉世並不是我們修行的目的。我們的小目標是跳出人靈間的陰陽輪回,大目標是超越宇宙的循環漲縮。而且無論你轉世與否,隻要你不修煉精進,不升華為更高級的存在比如道子或者黑子,你的結局都是永恒地死亡,不是像人一樣肉體消失,就是像俗子一樣能量耗盡,徹底湮滅。況且,人間有什麽值得我們去留戀呢?整個人的世界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糞缸。比如你去餐館吃飯,色香味都是那麽地誘人,但誰知道後廚有多麽不潔不淨,做飯時的調料和原料要麽過期發黴、要麽肮髒惡心。同樣的道理,如果我們揭掉每一個人的麵具,剖開他們的內心,展示他們的所思所想,你會發現他們的道貌岸然和甜言蜜語背後完全是虛偽和惡毒。還有那些無恥的政客與愚昧的大眾,他們從來都是一丘之貉。無論大小,每當那些官僚在台上,在鏡頭前,在任何一個場合說著那些政治正確卻毫無意義的廢話時,我總是把頭轉向聽眾,看看有多少廢物在認真或假裝聆聽。因為那些官僚說廢話的程度與聽眾的愚蠢度成正比,或者更科學地表達為: 掌握話語權卻讓話語失去意義的程度等於加權平均後受眾愚昧度的平方減去清醒者離場數的總和。再看那些行屍走肉般的老人,已經失去了任何活著的樂趣,卻寧願苟延殘喘,不是貪生怕死,就是懵懂一生。真正智者的靈魂會在肉體不相匹配之時主動地離體,開始新的旅程,尋找另外的意義。”
“但我還是想回去看看我的老婆和孩子。我覺得愧對於他們。”史明囁喏著,生怕被秋雲痛罵一頓的樣子。
“這我能理解。但你知道什麽樣的靈子可以轉世,要具備什麽條件才可以再生嗎?隻有情感和記憶磨滅殆盡的靈子才能輕靈到與神經纖維結合,情感染色越重,越難被嬰兒腦內正在發育的神經捕獲。最容易轉世的是兒童和未成年的靈子,它們尚且純潔,既沒有情感的染色也沒有思維的刻蝕。你想,既然隻有把人間所有的記憶和情感都磨滅之後才能轉世,那再生人間又有什麽意義呢?在轉世為豬和轉世為人之間,你更願再生為什麽?當然是人。在轉世為人和轉世為神之間,你更願再生為什麽?當然是神。我並不是說我們聖子所追求成為的道子或者黑子都是神,它們也都是某種特殊的存在。但再生之後成為它們至少是一個往前而不是向後的方向,是一個讓我們超越輪回循環的正確方向。母雞刨地找蟲子,那是活命;吃飽了,憋不住,跑去下蛋,那是使命。如果我們一直堅持修煉,總有一天會破繭成蝶,醒悟自己的天職。物質世界的展開是由隱到顯,而我們靈子的升級是物質世界的一種反向映射,是由顯到隱。當你成為道子乃至黑子之後,你就會明白,你的存在既有也無,既非也是,不存一處卻遍布所有。”
正在這時,羅瑟慢慢地飄了過來。他好像對師父的這些說教早已耳熟能詳,所以並不在意。他隻是上來稟告師父,他們已經練了很久,現在想去附近轉轉,休息一下。秋雲看著他,說你們自己決定,無需事事請示。如果你們想早些修成正果,早些投胎轉世,就勤奮一些;如果沒有目標,就盡管寬以待己。羅瑟期期艾艾地又磨蹭了一會兒,還是練功去了。這個插曲沒有打斷史明的思緒,他又問:“前麵我好像明白了什麽是俗子,但現在又有些糊塗了。俗子的目標是轉世再生為人,聖子的目標是升華到另一個世界成為道子。但俗子不能輕易投胎轉世,特別是那些在前生為非作歹、心懷不善的邪惡靈子。既然俗子轉世並不能心想事成,我們聖子為什麽還要阻撓他們呢?還有,既然我們不讚同不允許轉世,為什麽昨天你還要送我父親去投胎呢?”
“我們聖子的使命固然是升往道界,但我們也明白,不是所有的善靈都能修煉入道,對於有些生性善良或於世有益的俗子,如果他們確實不想或不能修煉,又難以憑借自身脫離俗界,我們一般都樂意幫忙。說聖子阻擾俗子轉世,那都是惡靈嚇唬俗子們的無恥謊言。真正阻撓俗子轉世的正是這些惡徒本身,他們或者構築地獄,或者沉湎於充當地獄的打手或惡鬼,盤剝其他的俗子。地獄並不是隻有一個,魚龍混雜的俗子混混們形成了各種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地獄。地獄的懲罰,一是讓受者恐懼,更主要的是因為極度的恐懼會加深情感顏色,延遲他們的轉世時間。你的那個所謂大哥真名叫劉劫,又有個諢名叫‘雙劫棍’,既劫財又劫色。 他生前其實是個放高利貸的黑社會老大,手上有好幾天人命,被他糟蹋過的女孩子不計其數。你之前提到的那個所謂‘閃蛻’,雙劫棍一直費盡心機,想要占為己有,你可能不知道,他並不是要用它來幫助弟兄們轉世,或者幫助自己再生,他在陰界活得比在陽世還要快活,他才不想回到人間去被人告發,去四處打點,最終還是被抓被判。雙劫棍想擁有閃蛻,是為了更好地控製像你們這樣的軟弱俗子,甚至吃掉你們來提升能量,因為這樣更容易、更方便、也更有趣。他們才不願意去色,去掉七情六欲,去掉生前的脾性呢。其實,大多數能夠轉世或者已經轉世的正是我們聖子界的一些意誌不堅定、不能堅持到底的開小差聖子。而那些染色或刻蝕過重的靈子大多隻能在靈界存活,他們因為被困於靈界而絕望,便破罐子破摔。還有些俗子既不能轉世,也不能升入道界,便想方設法寄宿於人間或靈界的一些異物之上。在人間可以是樹,可以是雕塑,可以是生前用過的物件,等等。就像人間的市井布衣發展出一套他們自己的語言和規矩,靈界的俗子在過去的上千年裏也形成了不同於我們的規則和行話。。。。。。”
“這麽說,難怪他們有時候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像是黑社會切口似的,比如他們說我死了是什麽親戚勾引來的。”
“史明,我要是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會恨你父親嗎?”秋雲像是無意之中說漏了嘴,剛開口,又停住了。史明吃驚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其實,你不幸遇害的直接起因是一個錙銖必較、脾氣暴躁的家夥用刀捅了你,其實,真正的元凶是你的父親。他利用自己僅剩的一點念力影響你的情緒,促使你那天在開車時浮躁衝動,舉止過分而不計後果。你要是好好想想,是不是還記得之前也有過一次類似的經曆?那是他的第一次嚐試,隻不過沒有成功,你隻是被人痛打了一頓。”
“不會的,我父親對我確實一直非常嚴厲,但他絕對不會害我。”史明顯得很是吃驚,但還是堅決予以否認。
“他不是要害你,隻是想讓你跟他在一起,陪伴他,並給他續命罷了。有很多俗子在靈界要麽受盡欺壓,要麽寂寞難耐,或者即將走到靈子生命的終點,他們非常害怕,擔心再也沒有機會重生。隻有把生界的親人招來,才能借用他們的能量讓自己繼續活下去。我見過很多這樣的故事,這些俗子生前一般都是怯懦、膽小、自私之人。”
原來如此,要真的是這樣,那我也不好責怪他。史明想,同時他記起了以前鄰居家兒子車禍去世,一年後父親也同樣地車禍死亡,還有自己的遠房叔叔家三四年內接連有五位長輩和平輩或生病或意外地相繼離世,說不定也是因為離世的靈魂在陰間的召喚。但現在,相比於知道了自己的死亡真相,更讓他吃驚的,是醒悟那些惡靈如何利用轉世來奴役驅使眾多的俗子。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升往道界是不是就是世人所稱的得道升仙?還有那個閃蛻,它到底是什麽東西?你昨天送我父親去投胎,我當時問你用的是不是閃蛻,你把話岔開了,並沒有回答我。”
“嚴格地說,你父親還沒有投胎。他隻是成為了眾多可以投胎的候選靈子之一。隻有與嬰兒的神經牢固地結合之後,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再生。你父親能否成功,要看他自己的機緣造化了。得道升仙是個俗世用語,有它自身的世俗含義,要想修行有為,必須完全拋棄生前的觀念和思維。這也是為什麽我們聖子不以生前形象存在的部分原因。至於所謂的閃蛻,那是俗子們的稱謂,它像是一種活化酶,是在靈子內膜卷曲到一定程度之後不同維度融合在一起才會產生的特殊意念。它最初的功能是促進聖子升往道界的前向轉化,後來又發現把它稍加改造,也可以促進前往人間的反向轉世。它是東隼在發展靈子演化理論時發現的,後來由赤鬆進一步探索並把它命名為“靈子三向轉化酶”。說起東隼,對我來說,他不是師父,卻勝似恩師,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可以前往道界,再次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唉,他在靈界和道界的成就無人能比,但有誰知道,他在人間遭受的苦難?在那裏,他從未得到過任何尊重,也沒有享受過任何樂趣。”史明看向秋雲,發現他正凝視著深邃的夜空,一副甜蜜向往的表情,仿佛東隼就漂浮在那裏,向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