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打開窗簾,看見太陽陰沉著臉時,我就知道今天的上班征途又將是如常的艱辛。果然,所有汽車都趴在路上,前胸後背地緊貼在一起,同時不滿地放出渾濁的臭氣,任憑它們在朦朧的光線裏追逐打鬧。
我隨著這些臭氣,見縫插針,挪動著車輛奮勇向前。終於看見了神經中樞但不幸已被血管堵塞的交通路口,可敬的警察叔叔站在中央,用機械的雙手重複著上麵的信號。但眼前的車輛仍然你爭我搶,左衝右突。作為一名新司機,我已經從外線車道被擠到了中間白線上,接著又被擠到內車道上,而它隻許左轉不讓直行,但前輩們並不在意,依然一往直前,我也緊隨其後,寸步不離。即便如此,在路的中央,就在警察叔叔的身旁,右邊那個家夥猛地別了過來,我隻好左向半輪,隱忍退讓,但感到碰上了什麽東西。透過後視鏡,我發現是警察叔叔的右手,他正用另一隻在撫摩著它,同時對我的坐騎怒目而視。我心生愧意,好不內疚,但也無法在路的中央停下向他道歉或接受他的處罰了。直到下一個路口。
他徑直向我衝過來,用手一指,這是另一名警察。他指向我的手緊握成拳,隻有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筆直地點著,如同我兒時同小夥伴們看完了戰火紛飛的電影之後,激動地互相瞄準的手槍,啪——啪!雖然是一名新司機,我卻早已見慣了人民警察同誌們的各種手勢,有的輕輕一招,似是打車,有的狠狠一指,如同點穴,更有的雙指瞄準,仿佛射擊,還有的向你揮揮手,如同告別。但至今我也沒能總結出哪一種手勢暗示著心善可以求饒,哪一種代表著狠毒必將懲罰。
我停到路邊,帶上所有的證件,躲閃著走到路的中央那位警察同誌的身旁。知道我為什麽截你嗎?他衝著我嚷。是不是我在上一個路口碰了你同事的手?我小心地打探。那你還跑!!他大喝一聲,嚇了我一跳,也讓我感到自己確實罪該萬死。但我仍然想跟他解釋:我在反光鏡裏看見他沒打手勢讓我停車;而且隻是後視鏡蹭了一下,並沒有受傷……。掌握我此時命運的人一揮手,好象在驅趕乞討的叫花子:甭跟我這囉嗦,在哪兒把誰撞了到哪兒找誰去!
被碰了手的警察見我把車開了回來,不禁樂了:你不是想跑嗎?跑到哪兒了都?忽然他又板起了麵孔:你知道你都犯了什麽罪嗎?妨害公務還加上肇事逃逸!你自己掂量著辦吧!我隻好禱告求饒,解釋已經起不了作用了,這是我從一生的經驗裏得出的結論。況且,當時我是在左轉彎的車道上直行,警察叔叔沒有就此罰我,讓我罪加一等,隻是告我防礙公務和逃逸,我自己當然不能把事情鬧大。
最後,終於,在再三確認自己是孫子並接受了必要的處罰之後,我被允許開車走人。打開車門,我一屁股坐到方向盤的後麵,長長地籲了口氣。已經耽誤了一個時辰,我得趕緊給公司打電話解釋,不然又得接受另外的處罰。我下意識地去拿副座上的手機,才發現整個背包早已不見了蹤影。剛剛消歇的汗水又冒了出來,內心的緊張和恐懼比方才猶甚。那裏麵可裝著我所有的家當,那新款的手機也才買了四天呀!此時我的腦子裏一片亂麻,想不出背包是在哪個路口靠邊時被人順手牽羊的。我努力地鎮靜自己,拚命地回想:首先是第一隻手,被我碰了,然後是第二隻,像手槍一般指著我,讓我停車,再然後便是那第三隻,乘我離車去找警察時,拿走了我的所有!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果然,那第三隻手從我的包裏得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