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詩外傳8.3:屠羊說與仲山甫
吳人伐楚,昭王去國,國有屠羊說從行,昭王反國,賞從者,及說,說辭曰:“君失國,臣所失者屠;君反國,臣亦反其屠。臣之祿既厚,又何賞之?”辭不受命,君強之,說曰:“君失國,非臣之罪,故不伏誅;君反國,非臣之功、故不受其賞。吳師入郢,臣畏寇避患,君反國,說何事焉。”君曰:“不受,則見之。”說對曰:“楚國之法,商人欲見於君者,必有大獻重質,然後得見。今臣智不能存國,節不能死君,勇不能待寇,然見之,非國法也。”遂不受命,入於澗中。昭王謂司馬子期曰:“有人於此,居處甚約,議論甚高,為我求之,願為兄弟,請為三公。”司馬子期舍車徒求之,五日五夜,見之,謂曰:“國危不救,非仁也;君命不從,非忠也;惡富貴於上,甘貧苦於下,意者過也。今君願為兄弟,請為三公,不聽君,何也?”說曰:“三公之位,我知其貴於刀俎之肆矣;萬鍾之祿,我知其富於屠年之利矣。今見爵祿之利,而忘辭受之禮,非所聞也。”遂辭三公之位,而反乎屠羊之肆。君子聞之曰:“甚矣哉!屠羊子之為也,約己持窮,而處人之國矣。”說曰:“何謂窮?吾讓之以禮,而終其國也。”曰:“在深淵之中,而不援彼之危,見昭王德衰於吳,而懷寶絕跡,以病其國,欲獨全己者也,是厚於己而薄於君,狷乎!非救世者也。”“何如則可謂救世矣?”曰:“若申伯仲山甫可謂救世矣!昔者、周德大衰,道廢於厲,申伯仲山甫輔相宣王,撥亂世,反之正,天下略振,宗廟複興,申伯仲山甫乃並順天下,匡救邪失,喻德教,舉遺士,海內翕然向風。故百姓勃然詠宣王之德。《詩》曰:‘周邦鹹喜,戎有良翰。’又曰:‘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如是、可謂救世矣。”
譯文:
吳國攻伐楚國,楚昭王逃亡,有一個叫屠羊說(yue) 的隨行。後來楚昭王返國,獎賞隨同避難的人員,輪到屠羊說了,他推辭說:“君主丟失了國家,我失去了肉鋪;君主收回了國家,臣子我也收回了肉鋪。我的俸祿不薄,為啥還賞我?”拒絕不要,君主強迫他收下,屠羊說說:“君主失去國家,不是臣子的罪,所以不接受誅殺之罪;君主複國,不是臣子的功勞,所以不接受無功之賞賜。吳國軍隊侵入首都郢,臣子我因為害怕賊寇而逃難;君主複國,我也沒有幫助國君做什麽。”君主說:“不接受賞賜,那就接見一下他。”屠羊說回答:“楚國的法律是,商人要見君主,一定要有重要的獻禮。我現在沒有智慧能保全國家,沒有氣節為君主赴死,沒有勇武迎戰敵寇,如果接見我,這是不符合國法的。”還是不接受命令,遁入深山。楚昭王命令司馬子期:“有這樣的人,生活簡樸,觀點高明,去求他過來,我願意做他的兄弟,聘他為三公。”司馬子期下車徒步請求屠羊說,五天五夜,終於見著了。司馬子期說:“國家有危難不出來相救,不仁;君主有命令不服從,不忠;厭惡高尚的富貴,喜歡卑下的貧窮,有點過分了。現在國君願意做你的兄弟,聘請你做公卿,布丁君命,問什麽?”屠羊說回答說:“公卿的官位,我知道比殺豬宰羊高貴;一萬鍾的俸祿,我知道比肉鋪一年的利潤高。現今我看上了俸祿,而不顧合不合理。這種人我沒聽說過。“於是辭掉公卿的官位,回到肉鋪。君子聽說後,說:“太過分了!屠羊說的行為,自己節約安居貧窮,而卻住在人家的國家!”屠羊說回答說:“怎麽叫窮?我是依照禮節辭讓俸祿,我是終生住在這裏的呀。”對方卻說:“住在深淵裏,而不想辦法解救深淵的危難;知道楚昭王國力比吳國弱,而自己懷揣著自己的才能銷聲匿跡。為了保全自己,而致使自己的國家更加艱困。這是厚待自己而刻薄君主啊,真是個狷介之人啊!不是拯救世人的人哪!”“如何才算是拯救世人的人?”說:“象仲山甫就是!從前,周王朝大大衰弱,厲王無道,仲山甫輔佐宣王,撥亂反正,天下有所振興,宗廟恢複興旺,仲山甫順應天下人心,匡正歪門邪道,施行道德教化,薦舉沒受重視賢士,在全國形成了盛大的風氣,因此百姓都興奮地歌頌宣王的德政。《詩經》說:‘周朝人民都喜悅,打仗有良馬。’又說:‘如果邦國有否塞,仲山甫通之;他既明智又聰慧,從而保全自己;白天黑夜不鬆懈,隻服務於一人。’這就是救世的人。”
俠客心得:
屠羊說甘於貧窮,甘於遁世無名。楚昭王如此賞識他,他依然無動於衷。顯然這不是孔孟儒家,更像是明哲保身的道家。所以屠羊說受到了儒家君子的批評,說他應該象仲山甫那樣挺身而出,扶大廈之將傾。
儒家無我,是因為看重大我。為了大我而犧牲小我,屠羊說沒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