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暖家
每當我聽到殷秀梅那首“我愛你塞北的雪,飄飄灑灑漫天遍野,你的舞姿是那樣的輕盈,你的心地是那樣的純潔,你是春雨的親姐妹喲!你是春天派出的使節,春天的使節!......”。
讓我情不自禁地時針撥回到上世紀七七年的蠟月初的一個早晨。我和我姐姐們在我媽的驚乍聲中,從香甜的夢鄉驚醒。“好大的雪啊!多少年罕見的雪呀!”,母親喃喃自語。這苦寒的塞北,一冬沒見雪了,幹燥寒冷的冬天乏味無趣,經常伴著漫漫黃風,飛沙走石中渡過。這是一場天地萬物共同渴望的瑞雪!
我激動地從溫暖的大炕上跳了起來,拉開倆扇小的可憐的玻璃窗戶的簾子,外麵的世界什麽都看不見,滿窗戶玻璃的花草像精雕細刻上去似的,這冰雕是那麽真實地存在。六點鍾的天被雪眏的白而亮堂,母親已經生起了爐火,那呼出的柴火的清煙交織在開水鍋熱騰騰的蒸汽中,冷清了一夜的窯洞馬上熱騰了起來,母親和家姐們有說有笑地烘暖著黎明的熱烈氣氛。盡管這二年國家發生了不少事情,但我們百姓的日子還要繼續,接下來的形勢如何?躺在這個大炕上睡覺的人都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我們要吃,要喝,要生活!我們首要任務是馬上清理眼前的積雪!
十一歲的我,貪玩,好奇,東遊西逛整天有使不完的精力。翻身下炕,戴上兔皮棉帽,踏上母親新做的棉鞋,向門外跑去。
先從裏麵打開倆扇門,再向外推風門,怎麽也推不開,從門縫中看到雪有二尺多深,把家門堵住了。使勁推門出去,四處環顧,白茫茫一片,樹幹上架著厚厚的雪,像盛開的肥碩的白梅,一坨擼一坨擼,壓彎了枝條;院牆上的積雪像帶上了帽,厚厚的那麽沉重。跟我們一樣,整個村子醒了,大人小孩的吆喝,泣唱說笑聲,雞鳴犬吠,伴著炊煙嫋嫋升起,彌漫......。
當下要緊的是開一條通往街上的道,我們用木鍬,鐵鍬鏟開倆尺厚的積雪,用掃帚清掃出一條直達大街的通道。然後,開始清掃窯洞頂部的積雪。
我們家有五孔窯洞,其中一孔是剛剛在夏天楦起來的,楦窯洞的“臥腰”是用膠泥參雜麥秸抹成,呈弓形土坯,曬幹後結實耐用,但這種土窯洞最怕雨水,所以,每年都要用泥抹一次窯頂。當然有條件的用白灰沙子滾頂,一勞永逸,不用逢雪掃頂,逢雨拍頂了(用鍬打光,砸實窯頂土皮,減少滲透水份到土坯)。拍頂是項艱巨的工作,每次都會拍的滿手長泡,因此我更喜歡掃雪,活兒輕鬆人不受累。
套著笨重大棉褲的我和我哥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爬上窯頂。站在了無遮攔的窯頭上,向西近眺,眼神觸摸到白皚皚的丘陵起伏跌宕,延伸到洪濤山腳下,像穿上一件新銀裳,把往日的突兀,荒涼,醜陋包裹起來,顯得格外柔美,圓潤飽滿。圪梁梁,山峁峁,溝叉叉不再是地理缺陷,成了畫中的根筋脈絡,點破了畫的平靜。裸露難看的黃土地那裏去了?
向東遠望,那銀蛇般的北嶽恒山,起伏滾湧,綿延不斷,與那太陽光影下閃閃發光的桑幹河交織纏綿,光與色的烘托,雲與氣的糾纏,把晨光中的山與河推向天際,嫋嫋炊煙升起的村落,詔示這不是一幅畫。這就是我的塞北家鄉!
掃完雪,我們一家人圍著一口盛滿土豆熬稀飯的大鐵鍋,坐在炕上開始用早餐。這熱氣騰騰的稀飯喝下肚子裏,馬上化解了全身的寒冷,臉色開始紅潤,全身暖和起來。撈倆個大土豆,用快子攪爛,夾一快子胡麻油熗過的爛醃菜攪拌在一起,再撈一疙瘩煮黍子糕沾著吃,享受著天下最香的美食!
發小•石雞
寒冷羈絆不住我那顆不甘寂寞的心,我撂下碗筷就去在村口住的發小活活家玩耍,活活與我同歲,據大人們講,活活一生下來就沒了呼吸,他前麵是倆個姐姐,父母盼兒心切,怎麽也不相信兒子活不了。父親把他放在亂石攤上遲遲不肯離去,蹲在那裏長噓短歎。冷風嗖嗖地從他赤身裸體的身上刮過,父親看到他好像在動,再仔細觀察,他真的活了,他父親高高興興地把他抱回家---名字就叫活活了,接下來有了二活,三活。活活他父母相信這是送子觀音菩薩的恩典,用泥巴撚了三個小男孩擺放在他家的窯頂煙囪後麵,意思是把他們寄養在觀音菩薩的名下。文革破四舊,奶奶廟被廢,這三個長雞雞的小泥人隻好躲在自家的窯頂上了。小時候我們太淘氣,有時侯,幾個小孩偷偷拿走三個長雞雞的小泥人去玩耍,經常惹他們家人生氣。
我深一腳,淺一腳來到村口,那白茫茫的雪地裏有三五成群的石雞在雪地裏覓食,一場大雪覆蓋了大地,也覆蓋了石雞得以活命的生機。《維基百科》“石雞,頭頂至後頸紅褐色,額部較灰,頭頂兩側亦沾淺灰色,眼上眉紋白色沾棕。有一寬的黑帶從額基開始經過眼到後枕,然後沿頸側而下,橫跨下喉,形成一個圍繞喉部的完整黑圈;眼先、兩頰和喉皮黃白色、黃棕色至深棕色,隨亞種而不同;耳羽栗褐色,後頸兩側灰橄欖色,上背紫棕褐色或棕紅色,並延至內側肩羽和胸側;外側肩羽肉桂色,大小像鴿子,這種石雞又叫野生鵪鶉,生長在多石的山區,坡地,所以又叫石雞”。它們從來不會來村莊覓食,這漫山遍野的積雪把它們趕下山來,顯然一些石雞饑餓過度,沒有力氣奔跑。
我讓活活拿來他們家的放羊鞭子,在雪地裏追趕著飛不高,跑不遠的石雞;跑不動的石雞誘惑我在深一腳淺一腳的雪地裏,氣喘籲籲追趕,終於讓我一鞭子下去纏住了一隻石雞的雙腿,落入我的手中。我把石雞交給活活三兄弟看管,興奮地忘記了臨下十幾度的寒冷,答應給他們也逮一隻,我在田野裏的雪地裏努力奔跑,怎麽也逮不到它們,足足一個多小時無功而返,沒戴手套的雙手已經麻木,我覺得不好意思--用活活的鞭子給我自己打了一隻石雞。在那個缺肉的年代,母親把石雞做成肉湯給一歲的外甥吃了。我受凍的雙手十個手指從指甲蓋下活生生地脫了一層皮。這個極寒的大雪天,記憶猶新啊!
這場大雪遮蓋了裸露的黃土,荒禿的山巒;滋潤了田野-----瑞雪兆豐年!
這幾年我們和全國人民一樣,過的多麽不容易!國家神話般的偉大領袖,萬歲,萬歲,萬萬歲的逝去,不可逆轉的唐山大地震,一個個關呼國家,人民命運的問題擺在我們麵前。雖然我年幼無知,仍然擔憂著國家的前途命運---。好在又出了一個英明領袖華主席一舉粉碎了“四人幫”。我們幼小的心靈才得以慰籍,我們又開始唱起了新紅歌,“交城的山來交城的水,交城出了個華政委... ...”。 這一年,我們破天荒收到了來自中南海的英明領袖華主席的關懷,大隊分配給我們從墨西哥進口的紅皮小麥和古巴沙糖;沒多久又恢複了停止十年的高考;土地又重新回到農人手裏,從自留地到包產到戶,政策一天天變化,物質一天一天地豐富了起來。
七七年這場瑞雪象一個分水嶺一樣,我們家鄉,乃至全國從七七年開始風調雨順十來年,老百姓的糧缸滿了,肚子吃飽了!
我深深地紀念這場有史以來的大雪,它不僅覆蓋了家鄉的貧瘠,醜陋。而且澆灌了豐收,幸福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