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絮事。
過曬，照相
我出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的北方農村，父母生我時都已年齡偏大，母親四十一歲，父親四十七歲，上麵倆個姐姐，一個哥哥，大姐大我十七歲，二姐大我十四歲，哥哥大我八歲。由於父親身體不好，加上農村缺醫少藥，營養不良，父親的健體狀況遠比實際年齡差，我的突然到來讓他們感到措手不及。
聽我父親講他根本沒有勇氣和信心能陪伴我長大，曾經想把我送人。但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作宗下最後還是把我留了下來。
大姐在上中學，家裏生活困難，二姐念完小學就輟學了，她為了幫襯家裏多掙點工分，小小年紀就為生產隊放牛了。其實，二姐從小學習很好，一直是學習委員。她生性溫和善良又好說話，母親隻有恨心停了二姐的課。小時候，經常聽到二姐報怨母親恨心，姐姐覺得二姐的犧牲保全了自己的學藉，心裏不是滋味，經常對我說二姐是為了照看我才失去了上學的機會，讓我要有良心，以後好好照顧二姐。確實，從我記事起一直是二姐帶著我，人生的第一張照片也是我與二姐一起照的。
八歲以前，我們家裏的相框裏沒多少照片。隻見到有一張父親年輕的照片，其他就是我和倆個姐姐，表姐們，在外工作的堂哥堂姐們的照片了。直到現在我還隱隱約約記得我第一次拍照的情景。
那年是一九六八年的夏天，我滿三歲。農曆六月二十四，是我們縣城每年一度的大廟會，潮水般的人們從四麵八方湧進縣城，買賣農副產品，參加騾馬生畜交易大會，當地戲稱“過曬”。我沒有嚴肅考證，大概是每年這三天廟會天氣太熱，太陽又大，人們沒地方歇腳，都在太陽底下烤著苦中作樂；所以，我們把六月二十四這三天叫“過曬”。
那年好像二姐剛訂婚，手頭有點零花錢，就決定帶著我去縣城過曬去了。從我們家到縣城二十華裏，我們首先步行五裏到我們家附近的火車站，然後乘火車到縣城，縣城距離我們一站地，一角錢一張票，我享受兒童免費票。當年縣城並不大，一條叫南北大道，東西一條叫中街，倆街相交處，是城中心最繁華熱鬧的轉盤，轉盤四個角上分別是四個商店，副食，輕紡日用，五金百貨。十字路口被小商小販占的滿滿的，無處插足，縣城到處人山人海。那年代，什麽物資都缺，就是不缺人，買東西像打仗似的，大家都不排隊，緊俏產品銷售處劑的一塌糊塗。縣城街道窄憋，寬一仗有餘，倆邊的房子低矮破舊。滿街臭水橫流，餿味衝天的味道停留在我三歲的記憶深處揮之不去。
記得有一驚險插曲，我差點走丟。記得有一生產隊拉來一馬車菜瓜，停在路邊買，菜瓜比黃瓜粗而且長，外表黑綠黑綠的，我鬧著要吃菜瓜，二姐拗不過我，隻好硬著頭皮往人群裏劑，並一再吩咐我站在原地等她。我等了老半天不見二姐的人影，喊叫二姐，沒人答應，我走著向火車站的方向去尋找二姐去了，臨近火車站我正好遇上我姑姑的孫女，跟我二姐差不多同歲。表侄女看到我這個小小表叔一個人亂跑，非常驚訝，問清原因後帶著我去買瓜的地方找到二姐。好在那個年代人不值錢，還沒有人販子產生。讓我二姐虛驚一場。
我抗著二姐買來的大菜瓜，轉泣為喜跟著二姐到了縣人民照相館。
第一次照相，不懂這究竟在幹什麽，一個和藹可親的照相師傅一邊哄我，一邊擺弄他的設備，躲進一個黑布裏麵端著木頭盒子似的相機折騰了老半天，讓我看著他，笑一笑。我抱著菜瓜死活不肯撒手，記不清他們用什麽法子讓我妥協，配合他們完成了倆張一寸半小照。一張是我和二姐合照，一張是我的單獨小照。那時我留著鋤片頭，頭發油光閃亮，就像“閃閃紅心”中潘冬子的那種發形。人也長得稚氣可愛，雖然臉上沒笑容，但照的自然，清純。我二姐更不用說了，繼承了父母的遺傳，她和大姐是方圓十幾裏有名的俊俏姐妹花，多少好人家都想把她們娶回家呢。
三十年前，在二姐的相框裏還能看見那倆張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小照。我們老家有多少人一生都沒照過像，我的同齡人百分之九十多童年沒有留下任何相機記錄過的痕跡。
照完像後，二姐帶著我去縣一中投奔我大姐去了。大姐在一中念初中，按說她早該畢業了，但正值文革，沒人管她們畢業升學和工作，她們都在留校鬧革命呢！一中不少老師去過我們村下鄉，在我們家吃過飯，不少我姐的同學去過我們家，都說我長的喜人可愛，都喜歡逗逗我。我記得大姐從食堂打回幾個黃燦燦的窩頭，我一個人霸著不讓倆個姐姐吃，不知道什麽原因，我模模糊糊記得大姐教訓了我，我哭鬧過，打沒打我記不清了，那天問問二姐。
我們在大姐的宿舍過夜了沒有，記不清了，畢竟隻有三歲。但這次我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進縣城，第一次照相，第一次人前給大姐丟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五十年過去了，回顧四圍已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寫到這裏不由得悲從心起，思念起我英年早逝的大姐，她離開這個世界已經三十九年了，她如果還活著該有多好啊！
03/24/20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