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等公民”到“低端人口”

這兩個觀念在中國，都可算膾炙人口，根深蒂固。

二十多年前，有位長輩對我說：我兒子也能出國（指移民），他不去；問他為什麽，他說我不願意到外國去當二等公民。這也不宜解作是有意教育我——從《三國演義》小人書裏，我們早就熟知一句中國老話，是人各有誌也。別人述誌，您知道就是，不用拿自己跟大誌向們去比。

不過，像“二等”這樣的概念，本來就含著比較。隻是在中國這個曆來籠罩著等次觀念的地方，國家積弱積貧積弊積惰太久，大家睜眼一看世界老是心裏不平，從眾口到眾心，這種鄙視鏈一類的東西越滋越大，直到畸形。

把社會上的人（同一社會內稱同胞也不算肉麻）分等次，自古已然。如今，由於人有了理性分析，它在進步文化中站不住腳了，對社會中從政在公者來說，你要表演或表現這種觀念，殆等於政治自殺。

除了在當今中國和當今美國。

美國公民是否要追隨總統創普——將很多重要的言行規範打成“政治正確”（即不足以為正確）以便推倒，從而改掉美國的製度，以利步入古今能“辦大事”的獨裁大業的後塵，尚在未定之天。因此，注意一下創普總統的榜樣中國倒有些意義。

說自己不願到外國當二等公民的中國人，肯定不是樂意留在中國作二等公民。如果肯開誠相見，他們應承認自己享受的正是高於或大大高於“二等”的地位。要是硬說我們中國公民沒有等次之分，那就是過火表演了。北京一度高呼要清減的“低端人口”，難道是平等公民或居民?

有人願意作“二等”和“低端”嗎? 沒有。如果說有，那是病人。例如從“受虐心理”和“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那樣的分析得出的報告，敘述的都是病因，不是理由。依“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古訓，如果看到自己所處的社會有不平等，那就應該在維護上下尊卑與致力推進平等之間選邊站，不是說要去加入低等或低端，可至少要懂得自己處在“一等”和“高端”不是什麽可佳可喜的事情。

一個社會在帶病發展，也許不可避免。但發展的目標總該是減除宿疾，不是發展毛病吧。中國人應該講“九榮九恥”——第九榮：以致力於消除本社會人群等次高低為榮；第九恥：以被人視為“上等”與“高端”社會成員為恥。若在這件事上沒榮沒恥，那“八榮八恥”也不見得真是社會公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