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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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培瑞教授的盟友不免矛盾

(2025-04-24 10:46:52) 下一個

——難辨白左與美國自由知識分子

林培瑞教授因“人權”課程命名問題與加州大學發生分歧後,一些平日裏持反“白左”立場的中國自由派知識分子在第一時間聲援他。這種來自美國少數族裔對一位白人教授的支持,在當下政治語言高度撕裂的語境中,自然會讓我們注目。筆者試出以“同情之理解”(借用錢穆先生語來對今人),約略體察一下這種“矛盾式選邊”背後的心理邏輯與文化背景。

• “白左”標簽的混亂使用

“白左”一詞最初源於對西方自由派的批評,含有明確的情緒化傾向。它所指代的,不隻是左派政治立場本身,更夾雜了對“政治正確”(特指II型即非直接出自政治權力者)、“多元文化”以及西方社會反思傳統的否定與焦慮。在一些中文語境中,白左一詞逐漸被解為“偽善”,甚至泛指一切“非現實、假道德”的公共發言者。

但林培瑞教授屬於典型的美國自由派學者,他支持人權、反對集權、捍衛表達自由,在美國社會的政治圖譜中無疑屬左而非右。他關注中國的政治體製問題。而以他對中國現狀的批評立場來看,他又被中文網媒確定地歸為“反左”的一邊。原因盡人皆知:中國政府曆來將“反華勢力”一律視為“右派”故也。

因此,平時常以“白左”作為批判對象的聲音此刻卻來讚同美國白人左派林培瑞,這不僅顯出其用詞的模糊,也暴露了評判標準的雙重性。

• 價值認同的兩難處境

這一矛盾的根源,在於現實處境中的多重拉扯。一方麵,許多華人自由派希望借助西方社會的言論空間,批評中國的傳統政治文化與思想禁錮;另一方麵,他們對西方學術界和傳媒界中“身份政治”和道德訴求的激進表達又常懷有不安,甚至感到排斥。

林培瑞教授在這場事件中的角色,正位於這兩種傾向之間。他所捍衛的,是一種非意識形態化的學術表達權,是對以程序方式掩蓋實質爭議的溫和抵製。身為反對極權的人文主義者和自由派,他不支持道德審查,也不擁抱學術圈中某些“用詞潔癖”式的規範。他的立場因此獲得“反白左”者的臨時認同,但也可能讓他麵對那些支持者時心生複雜。

我們能看到:這種支持並非虛偽;但它所體現出的選邊方式,在現實文化與身份認同的拉扯中顯得混亂。

• 標簽之外的思想連續性:反白左之中,仍有自由主義火種

如果撇開標簽,我們不難發現,那些批評“白左”的聲音,實際上並非完全拒絕自由主義。他們往往也重視個人權利、思想開放、反對國家權力的過度介入。在許多個案中,他們隻是對自由主義在西方現實語境中的實踐方式——尤其是身份政治話語主導下的公共審美和道德表達——感到困惑、距離甚至抗拒。他們的不滿,更多是一種對路徑和風格的質疑,而非對核心價值的否定。

在這一點上,他們與林培瑞教授或許正存在著思想連續性,而非標簽所示的陣營割裂。這種連續性不是通過政治立場來表明的,而是透過對“自由如何落地”的共同關注來體現的:大家都在意自由是否被形式化了、標簽化了,是否因政治語言的固化而失去了其開放性和可辯性。

這種態度並不罕見,甚至可以理解為一個思想成長過程中的自然階段。在經曆身份焦慮與文化交錯的語境中,個體或群體對“誰是盟友”與“什麽是自由”之間的理解,往往需要時間去厘清。他們有時從“反感白左”的路徑出發,卻可能在某些具體事件中,重新觸及自由主義的核心。

林培瑞事件在中文語境中引發的共鳴,恰好說明:即便標簽掛得再醒目,實質的思想認同,仍可能跨越表麵對立而發生。這是一種矛盾,但也是希望。

• 在模糊中接近真實

林培瑞或許不會在意這些來自“非典型自由派”支持者的身份。他關心的是學術空間是否仍可容納不服從主流語言的表達者;他也清楚,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試圖融入西方公共話語時,會經曆怎樣的矛盾與困惑。

而我們在觀察這一現象時,也許可以減少一些標簽式的判斷,留出一點點對“思想複雜者”的理解空間。在這個空間中,既容得下自由的堅持,也容得下對自由主義路徑的懷疑。

這才是我們真正可以共享的公共討論起點。

• 一點提醒

林培瑞教授可能的尷尬,也許不在於對手,而在於某些盟友。那些力挺他反對“政治正確”的聲音,有時恰恰來自中文輿論中最痛斥“白左”的群體。這並非不可理解,隻是值得一問:若我們日常所批評的“白左”,其實也包括了林培瑞這樣的自由主義者,那麽在支持他時,是否也應順勢重新審視一下“白左”這個標簽的含混與誤傷?

在愈加撕裂的語境中,也許恰恰需要一點自覺,好讓我們分辨出真正值得捍衛的立場,而非僅靠標簽決定誰是敵誰是友。

• 一點聯想

中國最大號左派毛澤東曾說他喜歡美國的右派,反倒認為美國的左派“具有欺騙性”。這句看似策略性的判斷,背後所透露的,不止是毛的實利考量,更深層的,是他對現代政治文化與人文主義基本精神的排斥立場。今天一些華人批評“白左”,若已然踏入毛風毛路而不自覺,或許應當停下來想一想:我們所反對的,究竟是文明規範的某些走偏,還是旨在保障自由的價值觀?

於此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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