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市政廳廣場,午後的陽光依然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溫度,秋風過時,摻雜著一絲涼意。落葉在腳下沙沙作響,空氣中飄散著橡果和枯葉的清香,卻掩不住人群聚集帶來的躁動與不安。
林若溪站在人群中,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過快的心跳撞擊著胸腔,像是要掙脫束縛。她的目光掠過一張張年輕而激動的臉龐,最終落在臨時搭起的木箱上——那位女組織者正站在上麵,用沙啞卻充滿力量的聲音呐喊:
"姐妹們!記住,這不是暴露,這是我們的權利!我們要用行動告訴這個世界,那條將女性身體視為原罪的法律必須改變!"
這番話像投入幹柴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全場。嘩啦啦——前排的女生們率先勇敢地脫掉了上衣,赤裸的上身在陽光下閃爍著青春的光澤。緊接著,更多的人受到感染,紛紛加入這個充滿反抗意味的儀式。
貓妹就站在林若溪身邊。這個混血姑娘今天像是來參加一場盛夏派對,穿著一件緊身的短款背心,露出緊實的腰腹和馬甲線,下身是條極短的熱褲。她利落地將背心向上卷起脫下,飽滿的曲線與健康的膚色在日光下恣意綻放,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美。"老娘天下第一美!"她高聲喊著,紅唇勾起自信的弧度,濃密的卷發在肩頭跳躍。
林若溪深吸一口氣,手指微微顫抖著解開白色襯衫的紐扣。當微涼的空氣觸到裸露的肌膚時,她感到一陣奇異的戰栗,仿佛每一寸皮膚都在蘇醒。她強迫自己挺直脊背,在心裏默念:這是為了正義,為了所有被不公對待的女性。
在她身後,沈星瑤的臉色蒼白如紙。這個總是優雅自持的女子此刻正被內心的荊棘緊緊纏繞。她修長的手指停留在衣扣上,遲遲沒有動作。遠處教堂的鍾聲隱約可聞,讓她想起遠在麻省理工的丈夫,想起那些關於忠誠的無聲承諾。"星瑤!脫吧!"貓妹回頭喊道,眼神灼灼。沈星瑤閉上眼,終於也解開了衣扣,動作緩慢得像是在完成一場痛苦的獻祭。
就在這時,警笛聲由遠及近,尖銳地撕裂了廣場的寧靜。
盾牌組成的防線像一堵移動的銀灰色牆壁,緩緩推進。警長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帶著官方的冰冷:"這是非法集會!立即穿上衣服解散!"
"不!給我們平等!"人群中爆發出更大的聲浪,此起彼伏的口號聲在廣場上空回蕩。
突然,一個空水瓶從某個角落飛出,劃出一道拋物線,"砰"地砸在警盾上發出悶響。這像是一個導火索,緊接著,雞蛋、蘋果、甚至小石塊如雨點般砸向警察隊伍。
貓妹大笑著彎腰撿起一顆石子:"來啊!"
沈星瑤嚇得向後縮去,雙手本能地交叉護在胸前。林若溪被人群推擠著,裸露的身體在混亂中顯得格外脆弱,她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無助。
帶點小城口音、試圖用幽默壓抑緊張的警局局長對著對講機,聲音沙啞地說:“給她們衝點涼水降降溫,小夥子們——這天氣,澆點水,她們就知道該穿衣服了。”
話音剛落,消防車的轟鳴聲從街角傳來!紅色的消防車如同巨獸般衝入廣場邊緣,紅燈急速旋轉。粗大的水龍帶如同巨蟒抬起,冰冷的水柱先是噴向天空示警,水花濺落在人群邊緣,接著便毫不留情地直射入人群中央!
"啊——"尖叫聲四起。強勁的水壓瞬間衝散了人群,濕透的衣服諷刺地緊貼在身上,讓身體的曲線更加暴露無遺。
林若溪在混亂中奔跑,上衣早已不知被衝到哪裏去了。她用雙臂緊緊護住胸口,腳下的帆布鞋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打滑,整個人重重摔倒在泥水中。
泥漿濺了她一身,冰冷和恐懼同時襲來。她蹲在地上劇烈喘息,裸露的肌膚在秋日陽光下瑟瑟發抖,水珠順著發梢滴落。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衝破厚重的水霧,一把將她從泥濘中拉起。濕透的白色T恤緊貼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結實的胸肌和腹肌線條——是那個在教堂舞會上見過的高個子男生!
"快!跟我來!"他喘著粗氣,黑色的短發不停滴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水霧中看清來人的刹那,林若溪恨不得原地消失。在這樣一個幾乎陌生、卻有過一麵之緣的男人麵前如此狼狽裸露,比在廣場上麵對千百人更讓她感到羞恥。她徒勞地用雙臂環抱自己,卻發現這姿勢隻會讓處境更加難堪。
"侯闖!快跑!別管閑事了!警察開始抓人了!"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生衝過來焦急地喊道,用力拉扯著他的手臂。
原來他叫侯闖。這個名字在他身上顯得格外貼切。他猶豫了一瞬,隨即極快地脫下自己的汗衫塞到她手裏,動作幹淨利落:"穿上!快逃出去!"那件白色的汗衫還帶著他的體溫。他便轉身匯入奔逃的人群,敏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小巷裏。
林若溪愣在原地,手裏緊緊攥著那件救命的汗衫,上麵殘留的他的汗味。
這時,一匹高大的棕色駿馬停在她麵前,馬鼻噴著白汽。馬上的警官俯下身,手中的馬鞭輕輕一揮,聲音出乎意料地溫和:"小姐,請穿上衣服,盡快離開這裏。"
她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套上那件寬大的汗衫。布料摩擦著濕漉的肌膚,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全感。警官點了點頭,古銅色的臉上掠過一絲混合著理解和無奈的表情。林若溪下意識地回了一個顫抖的微笑。
回到宿舍,熱水衝刷著身體,卻洗不去那個男生的樣子。不是因為他有多英俊——說實話,他又黑又粗糙。可是,如果給他戴上一頂礦工帽,他那張黑黑的臉膛,竟有幾分像她從小到大在礦區見過的那些漢子,甚至隱約有她父親和弟弟的影子。這個意想不到的聯想,讓她心頭莫名地軟了一下,泛起一絲帶著鄉愁的親切。
她拿起那件已經洗淨晾幹的汗衫,鬼使神差地放到鼻尖。一股淡淡的皂香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汗味,像是夏日操場上奔跑過的少年氣息。
他,是那種很受女生歡迎的類型嗎?那個焦急拉他走的女生,又是他的誰呢?這些問題像小貓的爪子,輕輕撓著她的心。
***
那也就是一時想想。之後,她整個人幾乎埋進了書堆裏。特別是那門《多元統計分析》,像一座必須翻越的大山,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期末這一搏上。
已是十一月底,冬天已經毫不客氣地展露它的威嚴。樹木早已落盡了最後一片葉子,光禿禿的枝丫如瘦骨嶙峋的手指,倔強地指向鉛灰色的天空。氣溫持續向零下跌落,嗬出的白氣在窗前凝成轉瞬即逝的霧。
窗外這冷清的景象,莫名地讓她想起了去年此時北京的冬天。那時的她,心情比這天氣更加陰沉灰暗,將那場“床照”風波帶來的羞辱和痛苦死死捂在心裏,新婚的甜蜜早已被衝刷得蕩然無存,隻剩下冰冷的隔閡。
此刻,在這樣的周末,不知遠在北京的顧辰,是否會想起那段短暫卻布滿裂痕的過往,是否會帶著一絲歉意,像她一樣生出無可奈何的感慨?還是他天生就缺了那根敏感的神經,從不思及悔改?
"若溪——"貓妹在客廳的喊聲打破了沉思,"太陽出來了!憋了一天了,出去跑步透透氣吧!"
"好啊!"林若溪應聲起身。等她換好運動服出來,看到貓妹的打扮不禁失笑:"我的天,這麽冷的天你還穿超短裙露大長腿?你這是去跑步還是去秀美?"
"嘿嘿,你忘了我是東北人?"貓妹滿不在乎地甩了甩栗色的長發,修長的雙腿在寒風中白得晃眼,"這點小冷,毛毛雨啦!"
兩人沿著住宅區安靜的人行道慢跑。夕陽給枯黃的草坪鍍上一層金色,貓妹那雙筆直的長腿和窈窕的身段果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若溪打趣道:"看見沒?你的美腿和翹臀回頭率超高哦。"
"你怎麽知道人家看的是我,而不是你的小臉蛋呢?"貓妹狡黠地眨眨眼。
"臉蛋和屁股可不是一個角度,"林若溪笑道,"這點判斷力我還是有的!"
說笑間,她們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等紅綠燈。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寶馬SUV從身後駛來,車速不快,卻突然像醉漢般歪歪扭扭地衝上了人行道!
"小心!"林若溪隻來得及喊出這一句。
"砰"的一聲悶響,貓妹被車的側麵結結實實地撞了個正著,整個人被撞出幾米遠,重重摔在冰冷的人行道上。
"貓妹!" 若溪的心跳幾乎停止,她衝過去跪在好友身邊,聲音發顫,"你怎麽樣?"
一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少年慌慌張張地跳下車,臉色慘白如紙:"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貓妹自己掙紮著坐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除了右邊膝蓋擦破了一大塊皮,滲著血絲,她感覺腰背有些酸痛,腦袋也有點發木。"好像......沒什麽大事。"她試圖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
"你別動!"林若溪按住她,轉頭嚴厲地看向那個嚇得手足無措的少年,"你是不是沒駕照,偷開家長的車?"
"我有駕照!真的!"少年幾乎要哭出來,"小姐,求求你們別報警,我、我可以賠償!醫藥費、衣服,我都賠!"
貓妹又試著活動了一下,除了膝蓋火辣辣地疼,確實沒覺得其他地方有異樣。她看著少年驚慌失措的樣子,語氣反而緩和了:"告訴我,這麽好的天氣,這麽寬的路,你怎麽就能把車開上人行道?"
少年的臉漲得通紅,低著頭囁嚅道:"我......我走神了。就是......就是想看看,什麽樣的女孩子背影能這麽好看......結果一不留神就......"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貓妹愣了一秒,隨即"噗嗤"笑出聲:"這下你看清楚了?滿意了吧?"她揮揮手,"行了,你走吧,以後開車小心點。"
少年如蒙大赦,轉身就要溜回車上。
"等等!"林若溪卻一個箭步擋在車前,"按照規矩,你必須留下駕照信息和保險單號。"她的語氣冷靜得不帶一絲商量的餘地。
少年無奈,隻好在車裏翻找紙筆。街對麵便利店門口,一個中年男人一直關注著這邊,此時揚聲問道:"需要幫忙嗎?叫救護車?"
"暫時不用!謝謝!"林若溪高聲回應,同時仔細核對著少年遞來的信息,又要了他的電話號碼,這才放他離開。
"用得著這麽麻煩嘛,"貓妹揉著後腰說,"我身體皮實著呢。你剛才那認真的樣子,像個女偵探。"
"不,我是記者出身,習慣抓住關鍵證據。"林若溪把紙條小心收好,"你真沒事?跑兩步我看看?"
"走!"貓妹率先跑起來,但速度明顯慢了許多,姿勢也有些別扭。
"你呀,就是愛秀,"林若溪跟上去,心有餘悸,"差點把小命秀沒了。"
"唉,這真是個荒誕的故事。"貓妹邊跑邊摸了摸後腦勺,"咦,這兒怎麽起了個包?"
林若溪湊近一看,心頭一緊:"我看看你的背?"
貓妹撩起衣服下擺,林若溪倒吸一口涼氣——隻見她白皙的後背上,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青紫色正如同墨汁入水般迅速暈開,那顏色深得駭人,在夕陽下像一道不祥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