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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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九月份。"
"九月？"她扯出一個苦澀的笑，"九月到了，就能讓時間倒流，讓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九月是我們結婚一周年。"他看著她，眼神裏有一種近乎哀求的認真，"滿一年，你的戶口才能轉進北京。不管怎樣，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的一件事。"
"沒了這個家，我要北京的戶口有什麽用？"她反問，心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他還在意這個！一個平日看似溫和的人，為何傷起人來卻那般徹底，而事後又能表現出近乎荒唐的"負責"？
林若溪並沒有立刻想好今後的路。報社的工作還得繼續，立刻離婚也不現實，或許......她內心深處知道，自己可能真的需要這個北京戶口作為一個新的起點。
在這個平淡得令人窒息的夏天，北芳的歸來像是一道微光，照進了編輯部。
"芳姐！"林若溪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走進編輯室，難得地露出一絲驚喜，"療傷如何了？"
"要是我的英文有你的一半，"北芳笑了笑，語氣試圖輕鬆，但眼底深處似乎還藏著未完全平複的波瀾，"我可能就真留在那邊不回來了。"
"芳姐，你是見過世麵的人了。"林若溪猶豫了一下，低聲問，"你說......我這樣，能出去讀書嗎？"
"當然！"北芳肯定地說，"你當然行！"
林若溪似乎沒聽清，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說什麽？我剛才沒聽清。"
北芳重複道："我說你一定行！你想學什麽？"
"工商管理學。"
"很吃香的，不過現在申請獎學金確實有點難，北美經濟不景氣，大學經費砍得厲害。"
"你的那位朋友是怎麽過去的？"
"她那是公派訪問學者，不一樣。"北芳搖搖頭，隨即看到林若溪眼中黯淡下去的光，便說，"不過你也別灰心。這樣，我讓我同學幫你弄份詳細的申請資料和申請表來，你先了解起來總沒錯。"
"好的，謝謝芳姐。"林若溪點點頭。
北芳終於忍不住，關切地問："若溪，你剛才......聽我說話總要歪著頭，怎麽回事？像我媽似的，耳朵不好了？"
這一句平常的關心，瞬間戳中了林若溪的痛處和委屈，她的眼淚毫無征兆地就掉了下來。
兩人躲到報社樓下的小花園裏，坐了整整一個下午。林若溪積壓了數月的苦水，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傾瀉的出口。
"哈哈，"北芳聽完，忽然帶點自嘲地笑了聲，拍了拍她的背，"怪不得咱倆這麽投緣，就連這倒黴命運也他媽有點像。你今天下班急著回家嗎？"
"不急。"林若溪搖搖頭，聲音裏帶著疲憊，"我現在......哪還有什麽家不家的。"
"那正好，"北芳拉起她，"姐心情也悶，走，咱倆老地方，喝一杯去！"
下班後，兩人來到了那家熟悉的小酒館。幾杯酒下肚，話匣子更容易打開。北芳忽然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迷離地說："他結婚了。"
林若溪瞬間明白："老魏？"
"嗯，"北芳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又像是哭，"跟那個小秘書。我有次在商場遠遠看到他倆的背影，挽著手......嗬，看起來還挺般配。"她抬手抹了一把鼻子，眼眶迅速泛紅，閃著淚光。
"你......還在為他揪心嗎，芳姐？"林若溪輕聲問。
"不啦！"北芳猛地一揮手，像是要揮掉什麽，"早過去了。我讓他淨身出戶了，他名下的房子現在歸我。銀行存款，我'大發慈悲'給了他幾萬塊安家費，剩下的，全數拿下。"她試圖說得瀟灑，但顫抖的尾音出賣了她。
"你厲害喲！"林若溪努力讓氣氛輕鬆些，"換個思路想，你這是華麗轉身，變成單身小富婆了。"
"得了吧，你安慰我呢。"
"怎麽是安慰？我是真有點羨慕你。我要是離婚，怕是什麽都得不到，我還不是北京戶口呢。"
"跟戶口沒關係。"北芳搖搖頭，語氣認真起來，"其實我不想看到你走我的路。或許......你們還能再努力一把？"
"靠努力就行嗎？"林若溪喃喃道，像是在問北芳，也像是在問自己，"芳姐，你當初不夠努力嗎？"
"我情況特殊......他那是......"北芳哽住了，擺擺手，"算了，不提了。哪個婚姻裏的苦楚，外人又能真正明白呢。"
兩人不知不覺又喝得有點多。夜色漸深，不會再有人開車來接了。正當她們互相攙扶著站在路邊商量怎麽回去時，一輛出租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麵前。車窗搖下，露出顧辰平靜的臉："上車吧，送你們回去。"
兩個微醺的女人坐在後座，話依然不少。林若溪想起一事，問道："芳姐，神農礦業那個腐敗案結案後，唐詩涵發的那一係列深度紀實報道，你看了嗎？"
"看了。"北芳點點頭，"她雖然用了新筆名'南爽'，但我一眼就看出是她的手筆。"
"你覺得寫得怎麽樣？"
"平心而論，"北芳撇撇嘴，但語氣還算公正，"報道本身是相當出色的，挖掘得很深，細節也紮實。看來她這次......怕是犧牲不小。"她頓了頓，略帶譏諷地說，"隻是她這筆名，'南爽'？聽著還在刻意針對我的'北芳'呢。"
林若溪皺眉："要不我找機會說說她？做人沒必要這樣。"
"沒必要，"北芳灑脫地搖搖頭，"我跟她以後不會有什麽交集了。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
陝西，趙寒的辦公室。
複仇的快意漸漸沉澱後，房間裏隻剩下他一人。他鎖上門，從抽屜最深處拿出一個信封，指尖幾乎有些顫抖地抽出裏麵那幾張照片——那是陷害林若溪時拍下的"床照"。照片上的她雙目緊閉，人事不知，姿態狼狽卻更顯出一種脆弱而無辜的美。他明知這一切是卑劣的構陷。理智在叫囂著罪惡，但目光卻像被釘住一般，無法從她蒼白而精致的臉龐上移開。一種混雜著愧疚、渴望與扭曲占有的複雜情緒，像野火般灼燒著他的理智。最終，他咬咬牙，用打火機將底片燒成扭曲的膠塊，扔進煙灰缸，卻將那幾張照片小心翼翼地重新藏好，仿佛藏起一個無法見光又無法舍棄的夢。
***
幾天後，唐詩涵前來辭行。她收到了南方一家知名報社的聘用通知，眉宇間意氣風發。
"趙總，多謝你這段時間的收留和信任，我是來告辭的。"
趙寒看著她，心情複雜："詩涵，這次你立了大功。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
"報答？"唐詩涵灑脫地一笑，撩了撩頭發，"我拿工資幹活，天經地義。"
"可我知道……你犧牲很大。"趙寒意有所指，語氣沉重。
唐詩涵卻笑得渾不在意："那不算什麽事兒。說實話，我挺享受那種遊戲的。"她忽然湊近一步，眼神大膽而挑逗，"對了，你要是真想報答我……不如讓我今晚陪你好好'聊聊'？"
趙寒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後退半步，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對不起，詩涵……我心裏，已經有人了。"
***
北京家中，林若溪收到了加拿大T大學的郵件包裹。裏麵是厚厚的工商管理學碩士課程資料和正式的錄取通知書。此刻，捧著這封夢寐以求的錄取信，她的手微微顫抖。
然而，緊隨而來的現實像一盆冷水。信上明確寫著，第一年無法提供任何獎學金。一年一萬五千加幣的學費，加上至少八千的生活費預算，對她而言是個天文數字。她默默計算著匯率，心一點點冷卻。她將通知書隨手扔在電視櫃上，仿佛這樣就能假裝它從未到來。
幾天後，顧辰注意到了那份英文文件。他拿起來，勉強辨認出是入學通知書。
"若溪，"他找到正在發呆的她，"錄取通知來了？怎麽……沒見你準備走？"
林若溪頭也沒抬，聲音裏帶著認命般的自嘲："那是我這種人能去的地方嗎？一年兩萬多加幣，把我論斤賣了也湊不出這個數。"
"確實……太貴了。"顧辰沉吟道，"你們單位小，也沒什麽公費名額……"
此後的幾天，顧辰變得異常沉默。他清楚地從林若溪眼中看到了那份被強行壓下去的渴望。一個念頭在他心中瘋狂滋長——他想為她破例一次，哪怕這可能是將她推得更遠。
他撥通了趙寒的電話。
"趙寒，方便的話，來一趟北京。"
"北京？顧處長，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趙寒的聲音充滿疑惑。
"公事結了。我想和你談點……私事。"
私事？趙寒心裏咯噔一下。是關於若溪？還是……他私藏照片的事被發現了？他不敢怠慢，立刻動身。
兩人在一間僻靜的茶館包間裏見麵。氣氛凝滯。
顧辰開門見山，語氣沉重："趙寒，你害了若溪，毀了她的名聲。她現在在報社，記者做不成，隻能做些校對文字的雜活。"
趙寒臉上瞬間血色盡褪："我……我能做點什麽彌補？"
"借我一百萬。"顧辰盯著他，眼神銳利。
"兩百萬我也願意！"趙寒幾乎是脫口而出。
"不，一百萬就夠了。兩個星期後還你。"顧辰的語氣不容置疑。
"為什麽要還？就算是我給……"
"是借的。"顧辰打斷他，"不用再多說了。"
拿到錢後，顧辰通過一位信得過的朋友，利用內部消息進行了一次短線的買賣企業股票操作。短短時間內，本金翻了不少。他迅速還了趙寒的一百萬借款，自己留下了足夠的利潤。利用這筆錢和一些人脈關係，他成功地為林若溪在加拿大找到了一位可靠的經濟擔保人。
晚飯時分，顧辰裝了一碗飯遞給林若溪，見她比往日更加沉默，小心翼翼地問："單位裏……又不順心了？"他們之間僅存的交流，似乎隻剩下了飯桌。
她無心搭理，敷衍道："經濟組新招了兩個女記者，可能……我永久做這個‘校字員’了。"
"也許……可以去編輯組試試？"
"等等看吧。"她聲音低落，"也許等耳朵好了，還能再做記者。"她忽然抬起頭，目光像藏了一把冰冷的劍，"你的功勞！"
顧辰臉上掠過一絲惶恐："我……我可以找你們社長……"
"你少摻和！"她沒好氣地打斷他，"他們沒做錯什麽！"
顧辰放下碗筷，聲音裏帶著委屈："若溪，你總這樣……惡狠狠地對我，要等到什麽時候才算完？"
"直到你……從我眼前消失。"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顧辰沉默片刻，忽然深吸一口氣："我的確有個辦法……讓你實現你的夢想。"
她停住動作，被他引起了好奇心。
他看著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光亮，慢慢說道："你留學需要的經濟擔保和費用，我都幫你落實好了。你去申請簽證吧。"
她猛地睜大眼睛，"哪兒來的錢？誰做的擔保？！"
"我的一位遠親，正好在加拿大。他願意幫忙。"
這個回答太過輕巧，反而讓她心生疑竇，但巨大的可能性擺在眼前，讓她聲音發顫："你為什麽……為什麽還要做這些？你讓我……讓我怎麽走得幹脆？我走了，可能就……不會再回來了。"
"我知道。"顧辰看著她，眼神複雜卻堅定，"我願意。"
她不敢再看他的臉，猛地起身坐到遠處的沙發上，心亂如麻。
他溫馨地提醒："你快回老家一趟，去辦護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