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題目,多半的人就能猜到不是在美國。想到這個故事是因為寫了我的英文老師,民國時期住在北京,家裏仆人成群。有位網友留言,她的澳洲鄰居在印度也雇用了不少仆人,因為這是幫助印度窮人的最好辦法。
我的博導跟這位澳洲鄰居英雄所見略同,隻是換了個國家,在印度尼西亞。那還是上世紀的六十年代中期,那一年,博導學術休假,正好接到了印尼教育部的邀請,請他去幫助印尼製定全國教師考核的標準。於是他帶著妻子和一對兒女,去印尼工作生活了一年。
教育部為他安排了住房,房子和院子都非常大,除了主人樓,周圍還有仆人房、儲物房、廚房等建築。他兒女那時才八九歲,房子大到可以在室內騎自行車,這讓兩個孩子高興得忘乎所以。
初去,語言不通,教育部為他家派來一名會說幾句英文的廚子,還有一名保潔阿姨,廚子和保潔阿姨是夫妻。每天教授太太跟廚子一起去買菜,廚子翻譯。過了幾天,廚子說,太太最好別去買菜了,因為看到是外國人,菜販都提高了價格,要是他一個人去,同樣的錢可以買回更多的菜。
教授半信半疑,決定給廚子一個展示的機會。果然,廚子扛了兩大筐菜回來,都快拿不動了。買菜自然而然就成了廚子一個人的事,教授不苛刻,菜金交給廚子自行處理。教授太太也挺高興,省去了每日采購的辛勞。
又過了幾天,廚子要求增添一位幫手,他一個人去買菜實在是拿不了那麽多,回來洗菜理菜也來不及。教授讓他少買一些,但是廚子似乎聽不懂教授在說什麽,依舊每天扛很多菜回家。見廚子太辛苦,就又添了一位幫手,幫手是廚子的弟弟。那時候仆人一個月的工資,才幾塊美元,多一個人開銷不大。
教授和太太發現,在印尼做家務十分費時間,一方麵沒有現代化的設備,另一方麵印尼人幹活慢慢吞吞,中午太熱的時候,全國的男女老少都在午休,一休就是幾小時,隻有幾個開雜貨店的中國人還在忙碌地工作,這也是為什麽印尼的華人經濟上相對寬裕一些。家裏雖然已經請了三個人,但是還有許多家務來不及做,於是,雇了一個人負責洗衣服,洗衣阿姨是廚子的弟媳婦。之後,又請了園丁,廚子的表弟。這五個仆人一日三餐,都吃在教授家。
印尼語基於字母,不很難學,過了幾個月,教授一家都能說一些當地話了,跟仆人時而還開開玩笑。仆人見到如此平易近人的東家,自是十分歡喜。有一天,廚子又來找教授了,因為仆人有五人之多,做飯很花時間,要求再增加一名幫手,教授同意之後,廚子的叔叔來了,這時他家有了六名仆人。
據教授回憶,三名廚子在廚房裏,每頓做出來的飯菜足夠二三十人吃,讓他們少做一點,根本不聽。多餘下來的,自然不能浪費,由仆人分分,帶回家給家人吃。
再後來,保潔阿姨、洗衣阿姨、園丁也都要求增加幫手,新來的三名幫手當然都是他們的親戚。教授想,本來這些人已經由他供飯,無非就是多花幾塊錢工資,不如都請來算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於是他家有了九個仆人。
過了一年,教授要回美國去了,九個仆人戀戀不舍,一再懇請教授留下來。所以,這實在是一個令人心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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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故事想到另一個跟保姆有關的故事。我曾經的上司,父親是土耳其人,母親是瑞士人。上司跟我一樣,喜歡看小說,也對寫小說有點兒興趣,於是一起去社區大學修了一門小說創作課,我們是對方的第一讀者,互提意見,互改作業,還經常分享奇思妙想。
一日聊天,說到國內我認識的一家文人,東家跟保姆之間的軼事,足以寫一篇小說。上司說:好啊,名字就叫《樓上樓下》。開始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後來想到英國貴族人家,樓上是主人的世界,樓下是仆人的天地。我說:啊呀,你這名字太高級了,中國一般家庭,就是個《門裏門外》吧,還隻是一扇房門。
貧窮國家,中產家庭請保姆的相當普遍。上司分享了他家請保姆的經曆。他父親曾任土耳其駐伊朗大使,導致大使夫人的社交活動相當繁忙,家裏自然得雇一兩個保姆。他母親雇保姆非常挑剔,誠實、幹淨、能幹、勤勞自不必說,還有一個苛刻的條件,就是要長得醜,越醜越好。她不願意丈夫兒子受到誘惑,因此,家裏每次雇保姆,都挑來挑去,最後入選的一定是年齡較大,不太好看的。有一個保姆滿臉麻子,一個有點兒跛腳,還有一個是獨眼。那個獨眼給上司留下恐懼的印象,因為那時他還小,很長時間不敢正眼看那個保姆。
據他說,父母都太在乎對方,他們的妒忌心簡直到了可笑的地步。父親覺得母親太漂亮,難免招來蒼蠅,母親覺得父親太有魅力,肯定會引來狐狸精。因此,母親在其權力範圍內,采取一切措施,杜絕父親被勾引的可能。兒子麽,雖然還小,不過這類壞事,需要防微杜漸,從小抓起。
貧家醜女,在貧窮國家,當屬社會最底層。夫妻之間的妒忌心,竟讓她們有了獨特的價值,找到了工作。我原意是要講個輕鬆的故事,怎麽到頭來,又是一個辛酸的故事?
在現代社會裏削尖了腦袋讓人“剝削”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超喜歡看海風的故事,大俠說得好,篇篇都很精彩!
原來在上海的朋友,曾經也一下子用了好幾個人,一個司機,一個美容弄頭發的,一個廚師,一個管家,二個看孩子的,一個打掃衛生的:)
個個都有趣。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