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倫敦的摔打之(一)
來接我的是杜大夫。Cardiff的京太摔了後休了一天,是杜大夫去Cardiff頂的班,我們見過麵。他是博士,原來是我們中醫學院研究生部的導師,雖然沒有教過我,也是麵善的。所以見到是他,我是很歡喜的,之前我還一直擔心一路要怎樣麵對老板,這下好了。
隨他一起來的是接替我的女大夫,姓閻,五十多,東北人。一米五五左右的身高,圓滾圓滾的。我不太喜歡她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加之她不斷追問我到底出了什麽事,很惹人煩,隻能硬著頭皮應付著她,加緊和她交接完,催著杜大夫回家取我的行李。
但出了Shopping Centre 的地下停車場,才知道我們都不知道回家的路。他們出來的急,連張地圖都沒帶。
杜大夫奇怪,他說李總告訴他不用帶地圖,我是知道怎麽走的,李總他帶我走過好多次。
我如鯁在喉,不知他這話有幾分真假,幾分試探。如實相告,哪能啊,這是我第二次到這個停車場,李總就是送我來的那天早上把車停在這裏,就帶我上去店裏了,晚上還是我自己從門口打車回去的,後來天天上班,先前是11路,後來是公交,沒再坐過任何私家車。
幸虧我總隨身帶著家裏的地址,一路問人,七彎八繞,就像我那天走丟了一樣,十分鍾不到的車程,我們花了四十幾分鍾,最後終於是找到家了。隻是這一路我不再害怕,一車的人,要丟也不是丟我一個。
從車上卸下閻大夫的行李,邢先生下來幫著一起搬上樓,再運下我的行李,裝上車 ,都氣喘籲籲的。邢先生說吃了晚飯再走吧,我們謝絕了。付大夫急著要趕回去,明天一大早他還要開車去Swansea, 公司要在那開新店。正好我也不想麵對閻大夫。
借邢先生的地圖查看了一番,知道了出城的路,杜大夫就帶著我出發了,經過魚條店我們買了兩份魚條。
剛上高速,杜大夫的手機就響了。老板來的,問他是否順利,杜大夫說已經在回去的高速上了,老板說了句辛苦就掛了。
杜大夫笑我挺能置家當的,才來幾天啊,電視都買了。我說那是虎妞淘汰下來的。 他問我多少錢。我看著他,說,五十。
他罵我一句,“你傻啊,” 語氣不太好,有些生氣,“二手市場上多的是,二十磅打破天了,她買的時候就是舊的。”
我苦笑,“人在屋簷下啊。”
他說“你就不理她,看她能怎麽的。”
我一笑,“她會怎樣,您不會不知道吧。”他也笑了。
不久,又有電話進來,女聲,聽杜大夫說話的口氣,像是她愛人來的電話。我正好餓了,在一旁大哚魚條。
掛完電話,杜大夫笑著問我,“好吃嗎?”
“不好吃。” 我老實回答。
他樂了,“不好吃還吃得那麽香?!”
“餓了。” 我再老實回答。他搖頭。
吃了一小半我就不行了,把剩餘的重新包好。要是晚上餓了,還可以再塞一些。
手機又響了,還是女聲,不知他老婆又有什麽事。然後我發現杜大夫說話的語氣不 對,對方好像是在責問他怎麽才走了那麽一點距離。他看了我一眼,說鄧大夫隻知道從Shopping Centre 走回家的路,根本就不知道車道,花了一個小時我們才找到她住處。對方這才聲音緩和下 來,哦了一聲,讓他盡快些就掛了電話。
“老板娘?” 我試著問。他點點頭,有些無奈,“都是催命的啊!”
說著伸了一下腰。看他一米八的大個子,窩在老板這輛小破桑塔納裏了一天,也是夠受的。
晚上十點,我們總算到達目的地。我以為我會回Norbury我上次的住處。不曾想歇腳地在Tooting。房子據說是老板他們在倫敦買的第一套房,後來他們發家了,另買了一套房後,這裏就租給了公司的員工住。
杜大夫急著趕回家,他幫我取下行李,幫我敲了門,拜托出來的一行人幫我把行李搬進我的房間,急匆匆掉車回家去了。
出來的是一個老頭和一個女孩子。老頭姓黃,他們稱他黃教授,好像是很有名的老大夫。女孩是九月份才來的留學生,正在讀語言學校。他們的房間在樓上。
進屋後女孩指著一樓的客廳說我就住那裏。我探頭看了看黑漆漆的房間,女孩子說燈泡壞了,讓我將就一下。
開了走廊的燈,我的房間也就有一些光亮了。他倆幫我把行李搬進屋,我謝謝後讓他們上樓去休息。然後一點一點清理。
房間很大,是把原本的兩個房間打通了合在了一起。裏麵的空間已堆滿了雜物,外邊就放了一張床和一張小桌子。房間裏很冷,我把床移到暖氣包附近。這時黃教授在門口喊我,我過去,他遞給我一盞台燈,讓我先用著。我連忙說謝謝,接上電源放在桌子上。
開了燈,房間裏充滿了暈黃的燈光,也不覺得那樣冷了。
太累了吧,晚上睡得很沉。但畢竟是新地方,醒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看了一下手機,沒有任何消息。
六點多一點,聽見黃教授下樓的聲音,出來和他打了聲招呼。
他簡單地吃了幾片麵包,就上班去了。
等到八點,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我知道今天是沒班上了,反倒輕鬆了下來,慢慢地熬了一點粥,熱了昨天沒吃完的魚條,來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收拾完,正準備出去轉一轉,再買一點日用品,就聽見有人開大門進來。出來一看,竟是老板。打了招呼,他邊笑著說讓我好好休息幾天,邊往樓上去。
我站在樓梯口看著老板的背影追問他要我休息幾天,他就打哈哈,說“不慌不慌。” 我說不是慌,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想回國看看父母(我明白他的下馬威不會一兩天就完事)。
他愣一下,轉而說他得和老板娘商量以後再告訴我。這時女孩從房間裏出 來,讓我上樓和他們一起看看房子裏還有哪些地方要修。
我看見樓上還有一間房空著, 但什麽也沒說。
不一會老板的手機響了,言語之間聽出是老板娘打來的問他在哪,他說了後匆匆掛了電話,開車走了。
女孩說她可以帶我出去在周圍轉轉,熟悉熟悉環境,等她收拾完畢,我們出門。
走在路上,她說也可以坐車,她是有月票的,但不遠,走過去的話我就可以省一點錢。我當然是願意走路了,反正有的是時間。她就笑,說我挺實在的。我說除非迫不得已,我是不會打腫臉充胖子的。一路上說說笑笑。
小鎮上的商店沿著主街兩邊排開,而主要能吸引我的目光的也隻能是超市了。買了兩袋食物和燈泡,最後還是下了狠心買了晾衣架,女孩買了十磅一大包的炸雞塊和一些水果,兩個人都是雙手滿滿的,實在是不想這樣再走二十來分鍾,我說坐車吧。
回到家,天色已黑。我們在廚房裏清理食物。女孩把雞塊分成幾份,一一包好,說又可以管幾天了。突然聽見壁櫥裏有息息簌簌的聲響,而女孩的一句老鼠就把我伸出去的手嚇得縮了回來,隨即使勁地用刀敲砧板,才嚇走了它們,看得女孩哈哈大笑。
她說她爸和老板是朋友,她過來留學就住老板這,費用是她爸和李總之間的事,她不管。她的房間我見過,是主臥。本來一切還可以的,但為著老鼠的事,她已向她爸發了通牒,要麽想辦法讓老鼠滾蛋,要麽她搬家。幾個回合下來,她爸已給她國際快遞了幾個電子幹擾器,說是就這幾天到。
一共來了三個,她在她房裏放了兩個,第三個就放在了廚房裏,我跟著沾了光,不再受鼠害。
在家歇了兩天,老板娘來電話,讓我第二天去倫敦外的 Watford 店頂杜大夫的班,聖誕節後在Croydon店裏跟著她做前台,其實是受她培訓。
去 Watford 店,在路上坐了兩個多小時的火車,是May帶我去的。
May是老板娘的親侄女,她哥哥的閨女。十一二歲就來英國投奔她了,現在十七八了,聽說是在一個不怎麽樣的college裏混著,休息的時候就幫著她在倫敦的幾個店裏做前台。
虎妞說過老板娘是看不上讀書人的,說讀書有什麽用,還不是都在給她打工?也就不奇怪她侄女這個樣了。我隻覺得可惜,這麽有錢應該送去頂尖的大學看看啊,好像有點辜負了那麽多錢的感覺。
那天下著大雨, 她本來就精瘦精瘦的,穿得還少,到了店裏,她開了所有的暖氣,還是覺得冷吧,又灌了一大瓶的開水在保暖袋裏,片刻不離地抱在懷裏。
店裏不忙,就是幾個預約好的老病人,天氣不好,也沒有新患者,這是我期盼的,不是我懶,隻是想省心。May一直忙著她的手機短訊,看樣子是有男朋友了。
但快下班的時候還是來了一個新病人,是個老太太,咳嗽的,我正在問老人原來的病史和用藥情況,她不耐煩地說,有什麽可問的,紮上得了,等下還要趕火車。我隻好陪笑著讓病人躺下了,邊紮針邊問。
等老太太做完針灸出來,她已經抓好了草藥,告訴我等下把處方補上(她開的方子)。我看她又拿出一瓶蜜煉枇杷膏,連同我開的同仁堂的橘紅止咳推給了老太太。那個蜜煉枇杷不太適合老太太的病情,老太太是有糖尿病的,雖然控製得還好。但我又不能說什麽,氣堵著不舒服,隻能轉身回治療室清理房間,反複告訴自己反正是他們家的生意,隨她掰吧。
回到倫敦,她先下的車,我看見有個印巴的男孩子等著她。聽說印巴的傳統是隻在信仰相同的族群裏通婚,她來了這麽多年,知道的應該比我多吧。
回到家全身幾乎濕透,我知道感冒是逃不過了,吃了藥早早睡下。半夜凍醒,一摸暖氣,知道是樓上的女孩又把暖氣關了,她總是喊熱,一熱就停了整個house的暖氣。
我下床準備去廚房開暖氣,卻感到腳上濕漉漉的,開燈,發現地毯是濕的,找了半天,才發現是暖氣管破了,水還在滴,看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現在整個地毯全被浸透了。
開了暖氣,用盆子接住往外滴的水,回到房間找出所有的厚衣服蓋在床上,重新躺下。
早上被女孩的大嗓門吵醒,她嚷嚷著誰又開暖氣了?熱得她一身汗。我艱難地爬起來,告訴她是我,也說了我房間裏暖氣的事,她說既然都破了,更沒必要開了。我說我太冷,如果她覺得熱就請她關了她自己房裏的暖氣。也許是我咳得厲害,她沒再說什麽。
第二天老板娘回電話說等兩天,她讓人來修。正好沒有班上,我就在家咳著。現在學校放假,女孩也在家呆著,她就讓暖氣全天開著,希望能將地毯烤幹。
幾天後去Croydon上班,我仍舊咳著。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老板娘,瘦瘦高高的,有些幹癟。穿的竟是國內八十年代流行的踩腳褲,如果不知道,你很難看出她是百萬富婆。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出去買了一袋餅幹,到了一杯開水就算午餐,看得我連連稱奇。
第二天她說我老咳著可不好,病人會覺得不舒服的,讓我吃點藥。我告訴她我在吃藥,可能是房間裏太潮濕的緣故吧,總好不斷根。她想了一下說,樓上空著的那間房很快就有人要住進去了,她給樓上的女孩打個電話,讓我跟她擠擠,暫時住進她的房間。
晚上十點多,女孩說她還沒清理好,讓我再等等,然後就坐在廚房裏給她的朋友打電話聊天。看著她的架勢,我知道是等不來什麽的,衝完澡,就回房睡下了。
白天太累了,幾乎沒有片刻休息,總有幹不完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