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明
天空沒有留下翅膀的痕跡，但我已經飛過。
又一個春天來了，每到清明或是傳統上闔家團圓的節日，我總會坐立不寧，寢食難安。雖然母親是真的不在了，我卻依然難以相信與我不可分離的母親會和我天人永別，那令我感到溫暖的目光不能再看到，那熟悉的聲音也不能再聽到了。
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母親生前的點點滴滴，每想起了一件事，就會覺得自己遺忘的更多，心中越來越多的不解之謎，隨著母親離去而永遠無法得到答案。
有一位跟我們家關係很密切的朋友曾經對我說：你和你們家的人都不像。當時我並不以為意，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也許他說的＂不像＂指的不是外表，而是我的氣質性格興趣愛好，但這些不同，不正是母親對我縱容的結果嗎？
我外貌上與母親不像，具體來說是臉型五官都不相似，身高就更加明顯，母親身高152cm，我卻長到169cm。跟母親外出時，常常有人驚訝地對母親說：你女兒怎麽長得這麽高？母親總是微微一笑: 她像她的父親。我的父親個子高，我也覺得自己不僅在身高上遺傳了父親的基因，在外貌上也和父親很相像。
用現在的說法，就是我小時候很能作，十分挑食。母親最喜歡吃的菜我從不沾邊，全家人在一起吃餃子，我要吃炒飯；別人吃肉我要吃魚，除了綠葉子的蔬菜其它的瓜類菜一律不吃……母親的脾氣並不是太好，對孩子的管教嚴格甚至是嚴厲的，不知她為什麽要忍下我的任性，滿足我許多無理要求。
我長大參加工作之後，很多人說我的性格象個男人，我想這也和我從小被母親嬌縱慣養有關。兩個姐姐會針線廚藝，母親對我在這些方麵沒有任何要求；姐姐們斯斯文文地在家裏讀書作業，而我在家裏呆不住，在外麵爬樹上牆，沒少和男孩子打架；我在上幼兒園時帶著弟弟逃跑，上小學時敢和老師頂嘴吵架，中學時被老師批評是修正主義苗子……總之，我是家裏接到鄰居老師投訴最多的一個，除了學習成績尚好，似乎沒有什麽優點。
母親對我一直是特別的，我們長大以後，家裏所有的孩子包括各自的配偶，她都嚴格要求在政治上進步要盡快加入組織，唯有對我，她從未提過一次，我也樂得逍遙自在，成了我們家裏唯一的一個政治白丁。
我從小就聽到母親說我長得難看，她經常誇我們家左右鄰居、她朋友的女兒和幾乎是我認識的每一個女孩長得漂亮，這點令我倍受打擊又讓我很不服氣。我照照鏡子，明明自己長著大眼晴雙眼皮，怎麽就比別人醜了？有一天我聽到母親跟一個阿姨說：那個老王的女兒長得真不行，比我小夕長得還難看。我暗暗地歎了口氣，想：我升級了，在母親眼裏終於有一個比我還醜的女孩了！在我心裏，我一直是和醜脫不了幹係。
我在慢慢長大，對母親的審美觀產生了疑問，有時候甚至還想是不是母親不喜歡父親，而我長得又像父親，所以母親就認為我難看？可是大弟弟長的比我更像父親，母親不是從來就說他的長相沒缺點嗎？我又不得不推翻自己的想法。
我十八歲時，有一次我把我家一張全家福秀給夥伴們看，一位比我們大了五、六歲、當時在我們這群人中很有威信的女子看了照片後對我說：你是你們家長的最好的一個。我大吃一驚，從那之後，我對自己徹底改變了看法，再不會覺得自己長得醜了。
母親隱藏了家世更隱瞞了她精通日語，一次女兒跟我說話忽然冒出了幾句日語，我才得知女兒每次去母親那裏，母親都要教她學日語。我想起來母親曾問過我要不要把女兒放在她身邊，跟她學日語，我根本沒有想過母親會日語，沒當成一回事，後來我後悔莫及，應該早早把女兒放在母親身邊的。可是，母親為什麽不能把一切都告訴我呢？
……
有無數個問題想要母親解答，我忍不住去撥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傳來的是機械的聲音：您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內。
是啊，母親早已不在人間，隻有雲知道，她在天堂，那裏沒有痛苦憂傷，隻有歡樂詳和。
雲告訴我，她以風為情以雨為愛，不論她的孩子走到世界的哪個角落，都能感受到她的情愛。
每當微風吹過，每當細雨飄下，我知道，那就是母親，她總在思念著我陪伴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