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如意

每個生肖年我都會寫篇文章，可是今年，在我腦子裏卻反複出現老虎、宙斯、夕陽這三個詞，似乎是有什麽在無聲地要求我，要寫就寫與它們有關的事。真是奇怪了，這毫無關聯的三個詞，怎麽就一起鑽到了我的腦子裏，我想找出原因。

虎年來臨，老虎這個詞出現頻繁，想到它很正常；而夕陽，會不會是因為新一年的來到又長了一歲，潛意識中感覺到了自己夕陽西下？這好像勉強也說得過去；最奇特的是宙斯，宙斯是希臘神話中的神，怎麽想也無法和老虎、夕陽聯係上。

我特意去翻看了一下希臘神話故事，心裏想著宙斯是不是也化身過老虎，但沒有，最醒目的是與酒神狄俄尼索斯有關。酒神是宙斯的兒子，據說宙斯送給他一隻老虎，他騎著老虎過了底格裏斯河進入印度，在印度傳播他的葡萄種植術和釀酒術，受到當地人民歡迎。又有人說酒神有時會化身為一隻老虎，載著年輕貌美的仙女渡河，所以酒神代表了老虎又象征著為愛不顧一切的勇氣。
還有一種說法，在亞曆山大征服印度之前，西方人根本沒見過老虎，以至老虎在替酒神拉車才會偶爾露露臉，在下麵那幅畫中我們可以看見，拉車的兩隻老虎看上去象兩隻溫馴的小貓，絲毫沒有老虎威風凜凜的模樣。

老虎又常被認為是東方的動物，西方人對它不甚了解，這點讓我很不以為然，我書架上就有本名叫《老虎老虎》的書，明明就是英國作家羅德亞德·吉卜琳（1865～1936）寫的，我之所以買它，是因為他在1907年獲得了諾貝爾獎，可再仔細一看，他是在印度出生，我又沒話好說了。
甚至在基督教的社會裏，偽裝成各種形像折磨引誘修道士的魔鬼怪物中，似乎也沒有老虎。例如聖安東尼在默禱時，就曾被魔鬼以各種化身幹擾糾纏過，其中有獅子、狼、毒蛇、蠍子、耗子等等，眾多的動物中沒老虎什麽事，這情況在《聖安東尼的誘惑》那幅名畫中也可見一斑。

經過一輪雜七雜八的閱讀，我確定自己無法用老虎、宙斯、夕陽為主題寫出一篇文章，就算是宙斯與老虎有那麽一丁點聯係，夕陽又怎麽和它們扯到一起？我想，如果真要寫，還不如去寫寫＂老虎與豆腐＂、＂活捉斑斕猛虎＂、＂尼泊爾的虎神節＂……什麽的更有意思。
我打定主意放棄原來的想法，至於那三個詞是怎麽同時從腦子裏冒出來的，我也不想要答案了。畢竟，人的每一個想法或決定或夢境等等不是都能找出原因的，因為有時候自己對自己也不一定了解。

我拿出iPad想玩遊戲放鬆一下，手指不知怎麽一點，出來了一個畫麵，是一首詩：《老虎的金黃》。我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隨即大吃一驚，難道是上天存心跟我過不去，非要我看看別人是怎麽把老虎宙斯夕陽寫在一塊的？

老虎的金黃
那威猛剽悍的孟加拉虎
從未曾想過眼前的鐵柵
竟會是囚禁自己的牢房，
待到日暮黃昏的時候，
我還將無數次地看到它在那裏
循著不可更改的路徑往來奔忙。
此後還會有別的老虎，
那就是布萊克的火虎；
此後還會有別的金黃，
那就是宙斯幻化的可愛金屬，
那就是九夜戒指：
每過九夜就衍生九個、每個再九個，
永遠都不會有終結之數。
隨著歲月的流轉，
其他的絢麗色彩漸漸將我遺忘，
現如今隻剩下了
模糊的光亮、錯雜的暗影
以及那初始的金黃。
 啊，夕陽的彩霞，啊，老虎的毛皮，
啊，神話和史詩的光澤，
啊，還有你的頭發那更為迷人的金色，
我這雙手多麽渴望著去撫摩。

                 博爾赫斯     一九七二年

說實話，我反複看了幾遍，都不能讀懂作者在表達什麽情感。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1899——1986）這個名字我是第一次看到，借著一股不甘心的勁，整整一天我都在找看有關他的資料，總算對他有了一點感覺。                                
博爾赫斯是阿根廷人，曾二度擔任過阿根廷圖書館館長、阿根廷作家協會主席、大學教授等職，他掌握了英法徳等多國文字，其中以拉丁文字見長。他的作品涵蓋了短篇小說、詩、散文、隨筆、翻譯文章多種文學形式。
博爾赫斯如饑似渴地閱讀了大量的世界名著，如都德、左拉、吉卜林、福樓拜、雨果的著作，還有海湼、惠特曼、切斯特曼、昆西、莫泊桑、斯蒂文森……聞名於世的哲學家芝諾、蘇格拉底、柏拉圖、叔本華、尼釆、笛卡爾、休漠等等的哲學思想也對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這些都為他打下了堅實的文學基礎。
在寫作中，博爾赫斯充分運用了時間空間的輪回、夢境現實的轉換、死亡生命的共存等變幻莫測的手法，在真實與虛幻之間，搭建了一座小橋，由他輕鬆從容地穿越往來。
他被稱為是作家中的考古學家、文學巫師、圖書館幽靈、迷宮設計者、夢境建築工、煉金術士、羊皮卷撰稿人……看看他身上的這些標簽，就能想像出他讀書的涉獵廣泛及區別於常人的思維模式，雖然他一生獲獎眾多，人們還是把他當作諾貝爾文學獎十大遺珠之一。

《老虎的金黃》是博爾赫斯近乎失明後寫的，據說他失明前看到最後一抹顏色是金黃色，他用金黃色把老虎、宙斯的金屬、夕下的陽光聯係在了一起。也許他想表達的就是＂隨著歲月的流轉，其它絢麗的色彩漸漸將我遺忘，現如今隻剩下了模糊的光亮，錯雜的暗影，以及那初始的金黃。＂
我眼前仿佛浮現出：一位雙目失明的老人，被圈禁在屋內，隻能沿著固定的路徑慢慢踱步，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我感覺到了他既悲傷又堅強，雖然黑暗總伴隨著他，但他卻能看透人心。他在不停地思考寫作，不肯浪費每一分鍾，他是時間的主人。

博爾赫斯嗜書如命，圖書館是他停留最長時間的地方，他自嘲地說：＂命運賜給我80萬冊書，由我掌管，同時又給了我黑暗。＂
他還說天堂就是一所圖書館。他現在去了天堂，他最喜歡的書環繞著他，願他的雙眼在天堂重見光明，他終於又可以安安靜靜地看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