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80年代初,我有一位朋友名叫文華,由於我們在很多方麵都有共同看法,又談得來,所以來往密切。
有一天我們聊天時,文華說她母親不久前有一次血尿很嚴重,整個馬桶的水都被染成紅色。我回家後無意中和母親提起了這事。母親問我,文華的母親多大年紀? 我告訴她是61歲。母親聽後認真地對我說: 年紀大了,這種無痛性血尿是惡性病的機率很大,建議文華帶她母親到醫院做全麵檢查。
我把母親的話告訴了文華,遭到了她的痛斥。她認為我說了對她母親不吉利的話,她母親隻是有點" 上火 ",吃了幾副降火的中藥,現在已經完全好了。我很不好意思,向她道了歉,怪自己想得太多,得罪她了。
大概是過了半年,文華告訴我,她母親被確診為膀胱癌,正在四處找名醫求治。數月後,她又告訴我,找到了廣州最有名的" 一把刀 ",為她母親做了手術,刀口挺長,但術後恢複得不錯。吸取了上次的經驗教訓,我從不主動問文華母親的病情,甚至說話時也盡量少談到她的母親病情。
大約在一年之後,文華突然找到我,臉色發青地告訴我,她母親到北京又做了一次手術。
我覺得奇怪,便問她為什麽又做手術? 一般癌症病人手術後病情惡化,多數都是癌細胞轉移了,再做手術效果不會好而且對病人的身體消耗也很大,所以那時一般都不會做二次手術,特別是年齡偏大的病人。
文華說,她有一個堂姐在北京當醫生,原來在某個患膀胱癌的中央領導的醫療小組裏工作,對治療膀胱癌經驗豐富。
我不禁埋怨她,既然是這樣,為什麽不早點找她堂姐治療?
文華說,文革中她父親因為是單位的技術總管,沒少挨批鬥,還關了好幾年牛棚,因怕互相牽連親戚朋友,所以都斷了外界聯係,直到這次母親生病,才打聽到堂姐在北京做醫生。
文華先把她母親的治療病曆給她堂姐看過,後又陪同母親到北京,經過檢查又做了一次手術。
其實文華母親做了第二次手術的事,並不是她要告訴我的事情的重點,重點是她母親在再次手術中發現在廣州做的手術等於沒做,醫生告訴她的、病曆中也記錄了的已切除的那部分,卻完全沒有切除,整個手術隻是打開了腹腔又縫合上,什麽也沒做。
我聽後目瞪口呆,完全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母親可是在廣州最大的醫院,由技術最好的醫生做的手術啊!而且一台手術至少要有主刀醫生、助手、護士等數人參加,怎麽能眾人一致瞞天過海?
文華知道我不相信她說的話,惡狠狠地盯著我: 器官有沒有切除或部分切除,醫生打腹腔看後怎麽會不知道? 堂姐他們把再次手術切除的部分,也就是在廣州已經" 切除 "的部分做成了標本,讓我帶了回來,供我打官司用。廣州的醫生隻不過篤定地認為,不會有60多歲的癌症患者在同一部位再做手術,更不會在" 名醫 " 手術之後再開一刀,隻要人不在了,仼何痕跡都不會留下,可是偏偏我母親到北京又做了一次手術。
我渾身上下一陣冰涼,赫赫有名的" 一把刀 "怎麽會幹出如此下作之事? 可是文華又有何理由拿她母親的事來騙我? 我不能說我很喜歡文華,文華是個很有爭議的人,但無論是喜歡她或討厭她的人,在她對父母很有孝心這點上卻是公認的。後來,在她的努力之下,把幾次被醫生判了死刑的父親起死回生,現在大概近百歲了。
我當然支持文華上法院打官司,文華和家人商量了許久,最後還是沒有起訴。她說她不想在官司中折騰,即痛苦又耗精力,她隻想母親能過好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
文華的母親在67歲那年離世,她走的很平靜。那個裝著" 標本 "的瓶子文華一直留著。她母親去世後,文華再也沒有跟我提起過她母親的這段經曆。
那時候我很不理解文華為何不去告那個醫生,我覺得最起碼也要為她母親討個公道。可是,那畢竟是文華的私事,加上她的年紀比我大上一截,根本輪不到我為她拿出更多主意。她比我成熟,肯定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處理方法,當時我隻能這樣想。
隨著我年齡的增加,我越來越理解文華當初的選擇,因為在我成家生小孩之後,親身碰到了類似的醫護問題,我也選擇了沉默。現在我甚至不願意去回想,因為隻要想一想,心裏就壓抑得很難受。
現實中,我看到了許許多多癌症病人的經曆:
門診一一各種各樣的生化檢查,X光B超活檢……
確診後,外科手術治療,幾乎每個病人都有運氣遇到了一個技術最好的醫生做手術;
手術後一段時間轉入化療放療;
最後是中醫保守治療和昂貴的維持生命能量補充品……
如果醫生把病人當成客戶,也就是說要從病人付出的費用中賺取收入,那麽就很難說清楚在醫生的眼睛裏,看到的是" 病 "還是" 人 ",或者是病人。
不過很難想象大夫會這麽欺騙病人,然後還把病人推薦到別的醫院去。難道他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