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耳的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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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想起1994年 - 魔岩三傑

(2020-11-07 20:07:04) 下一個
前兩天,一則朋友圈吸引了我的注意:
 

 
 
朋友和我都是70後,我們在90年代中期上大學,2000年前後到了美國留學。她珍藏的寶物,我差不多也都有:
 
3.5 吋磁盤:我保留著兩盒,裏麵存的,是我申請學校時的文件。
 

 
金筆:離開深圳時,最鐵的哥兒們夫妻倆送了我這支派克金筆,寓意是祝我學業順利。到美國後,有一次我想用這支筆給他們寫封信,未果,因為找不到在哪裏能買到墨水。
 

 
 
Walkman(隨身聽):我前兩年翻出過我那時用的Walkman,在一個群裏問這古董留著還能派上什麽用場?有兩位朋友的小孩大一些,說據他們的經驗,孩子上中學時,物理課上學無線電知識時,可以給他們拆著做教具玩。
 

 
我印象中這東西不便宜,朋友還記得這寶貝當時要3500塊。這可比今天的愛瘋要貴多了,那時候怎麽沒有賣腎一說?
 
………
 
最後,我的目光落在了這幾盒磁帶上:
 

 
人到中年,懷舊場景總是悄然間不期而至,其中的情緒,是複雜又豐富的。思緒把我拉回到了26年前,那三位歌手和三盒專輯,縹緲地勾起和激活了與這些曲子和歌詞有關的記憶。
 
1994年,我上大二。那年春天問世的魔岩三傑的這三盒帶子,讓我知道,在狂野的黑豹之外,竇唯原來是這麽深沉;除了令人傷感得心碎的《姐姐》,張楚的內心是那麽的細膩;而之前我不知道的何勇,在“有沒有希望”的《垃圾場》和“騎著單車帶你去看夕陽”的兩極跳躍表達中,又是怎樣的一個靈魂?
 

 
這看似飄悠的頭緒,捋了一捋之後,發現它們留下的痕跡,竟是烙印般的深刻,延續至今。
 
中年人的懷舊,有物件,有記憶,有經曆,有感悟……
 
  • 愛情
 
總在設想一個愛的計劃
不知是否能夠讓你接受
太多的不安和太多憂愁
總在籠罩著恐懼的我”
-  竇唯 《開心電話》
 
青澀年紀時,你設想過多少個愛的計劃?
你又有勇氣說出過幾個?
 
“我隻有一張吱吱嘎嘎響的床
騎著單車,帶你去看夕陽
我的舌頭,就是那美味佳肴,任你品嚐
有一個新的故事,要對你講
-  何勇 《姑娘漂亮》
 
再次想起這段歌詞,是相親節目中那句“寧可坐在寶馬車裏哭,也不願意坐在自行車上笑”爆屏時。當時我倒沒有感歎人心不古,因為何勇這首歌的後麵,也是一樣的意思:“你鑽進了汽車,你住進了洋房,你抱著娃娃我還把你想……”
 
隻是,我還是懷念那種“騎著單車,帶你去看夕陽;有一個新的故事,要對你講”的美好
 
  • 荷爾蒙
 
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
空氣裏都是情侶的味道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  張楚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這段詞剛聽到第一遍時,我的感覺,是充滿了荷爾蒙的味道。
 
十多年後崛起的、不油膩的馮唐,他的表達方式是兩個字:腫脹
 
我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是怎樣表達的。上次和一位朋友聊天,她說和一個青春派博主交流,請教年輕人怎樣寫爆款網文,怎樣用標題黨。青春派博主告訴她要這麽下標題:“又水又緊的女人最好命”,一時讓她不知道該怎麽接。
 
換了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接。霎那間我隻覺得,張楚是婉約派; 馮唐回到了他婦科醫生的身份,講的是醫學術語。
 
  • 成長/哲理
 
“走出城市,空空蕩蕩
大路朝天,沒有翅膀
眼裏沒誰,一片光亮
雙腿夾著靈魂,趕路匆忙
-  張楚 《冷暖自知》
 
大三結束後的那個暑假,一位師兄給我推薦了一份暑期工作,在當時高大上的外企美國電報電話公司 (AT & T) 實習。我每天興致昂揚地去到賽特中心寫字樓,被各個上司支得團團轉,樂此不疲。但是可以給老外客戶打電話解決他們的問題,參與討論、策劃公司的營銷方案。還跟著公司,去到那年在北京舉行的世界婦女大會現場,遠遠地聽到美國總統夫人希拉裏氣場強大的演講,樂在其中。下班後每周還有兩天要去一位老師家,給他的孩子輔導英語。剩下時間,一位教授交給我一本英文專業書,要我開學前翻譯好。二十出頭的年紀,累到周末可以一睡一整天。
 
假期結束時碰到一位熟識的哥們兒,他問起我假期的經曆。我描述一番後,拋出了這一句:”雙腿夾著靈魂,趕路匆忙。”
 
聽我說罷,我倆微微一怔,四目相視,擊掌之後,哈哈大笑。
 
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對“雙腿夾著靈魂,趕路匆忙”這句富有哲理的歌詞的理解,就銘刻在這段難忘的成長經曆中。這種經曆在人生中,也許就是這樣的稀有。此後的許多日子裏,我也趕路,我也匆忙,我卻再沒有“雙腿夾著靈魂”的感覺。
 
很多年裏,我是把這句歌詞聽成了“雙腿著靈魂,趕路匆忙”。我也覺得,這個“架”字對於我上麵描述場景的感覺,也比“夾”字更妥適些。
 
  • 默契/哲理
 
“我想著我們的愛情
不朽
上麵的灰塵
一定會很厚
-  張楚  《愛情》
 
共同記憶裏的一些東西,有一些話像是刻在了潛意識裏。不經意間掉出來時,引發的是一種微妙的默契,說者無意卻有意,聽者有意也無意。像是我們父輩記憶中的主席語錄和樣板戲,像是馮小剛導演經常引用的“他已經不咳嗽了”一類的電影對白。
 
這是今年在一個老友群裏的聊天。老友無意中拋出的這句話,瞬間擊中了我心裏的某個部分。我們對話中的一句,成了本文的題目:想起1994年
 

 
這樣的場景不需要做太多的解釋,懂的也就懂了;不懂的呢,略過去就好了。我如果費力用語言去解釋到每個字都懂時,就沒有默契了。
 
  • 深刻
 
“避開大家無聊之中勉勉強強的熱鬧
開發自己能夠得到孤獨中的歡笑”
-  竇唯 《明天更漫長》
 
你有過這種“避開勉強的熱鬧,開發孤獨的歡笑”的心情和體驗嗎?
 
我有過。
 
其中的內容,是勵誌?是慎獨?是無奈?
 
對我來說,都曾經是。
 
“人海茫茫不會後退,黑色夢中我去安睡
夢中沒有錯與對,夢中有安也有危
夢的時代我在胡說,夢醒時刻才會解脫
-  竇唯 《黑色夢中》
 
你在黑色夢中安睡過嗎?
你分得清夢境和夢醒時刻嗎?
 
  • 變遷
 
“我的家就在
二環路的裏麵”
-  何勇 《鍾鼓樓》
 
我喜歡說相聲時的王自健,並且一直覺得,他在第二班時,相聲的內容很不錯。
 
有一次在表演中王自健感慨,小時候住在胡同裏的鄰居和玩伴,很多都遷到回龍觀去了。他墊的一段活,就是把鍾鼓樓裏的這句詞,改成了“我的家就在,六環路的裏麵”。
 
首先我很欣慰,王自健是小我十多歲的80後,他們這一輩,也還在聽《鍾鼓樓》
 
但是,遷到回龍觀之後,驕傲的老北京人,在這變遷的時代裏,他們固有的驕傲,還剩多少?(此話同樣適用於老上海人,老昆明人,老某城人……)
 
何勇現在,還住在二環路裏麵嗎?還是,也已經搬到了六環路裏麵?
 
  • 逗逼無厘頭
 
“孫悟空扔掉了金箍棒遠渡重洋
沙和尚駕著船要把魚打個精光
豬八戒回到了高老莊身邊是按摩女郎
唐三藏咬著那方便麵來到了大街上給人家看個吉祥”
-  何勇 《姑娘漂亮》
 
甭管原先或者後來被賦予了多深刻含義的東西,我們最初體會消遣的,都是它們簡單、有趣、逗逼的一麵。就如周星馳在認真地搞笑,卻被解釋成了後現代、解構主義一類的名頭。上麵的這句歌詞,就是這樣。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蝗蟲的大腿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蜻蜓的眼睛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蝴蝶的翅膀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沒問題”
-  張楚 《螞蟻螞蟻》
 
我們一群男生會把許多歌都被哼得流裏流氣的。這第一句,就成了“螞蟻螞蟻螞蟻螞蟻某某的大腿”。
 
某某可以是和我們關係很好的多位女生。我們的磊落之處,就在於能在事主麵前哼唱這句,逗得所有人大笑。其中有玩笑之意,無冒犯之心,更無騷擾之嫌。想念那種親切的氛圍,懷念那些快樂的逗逼日子。
 
  • 尺度
 
“請上蒼來保佑這些
隨時可以出賣自己
隨時準備感動
絕不想死也不知所終
開始感覺到撐的人民吧”
-  張楚 《上蒼保佑吃完了飯的人民》
 
“有人減肥,有人餓死沒糧。
吃的都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
-  何勇 《垃圾場》
 
“忌妒 陰險 爭奪 埋怨 自私 無聊 變態 冒險
好色 善良 博愛 詭辯 能說 空虛 真誠 金錢
哦 我的天 高級動物
地獄 天堂 皆在人間”
-  竇唯 《高級動物》
 
這些火爆的歌詞,陪伴了我們的憤青歲月。多少憤怒的情緒,在這些嘶吼和低吟中,得以消彌。
 
其後很多年,直到現在,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放在今天,這些歌還能不能正式出版,讓大眾熟悉?竇唯、何勇和張楚的命運,會不會和吳吞、趙荒唐一樣,隻能在酒吧的小範圍裏,偷偷地深刻,自顧自地逗逼?而憤怒的年輕人,在和諧社會裏,他們的情緒,又要向哪裏傾瀉?
 
  • 世態/小人物
 
“她有一份不長久的工作
錢不少她也不會去做到老
在一種時候她會真的感到傷心
就是別的裙子比她身上的好”
-  張楚 《趙小姐》
 
你認識多少位趙小姐?
或者說,你認識的人都是趙小姐?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了四季
五穀是花生紅棗眼淚和小米
想一想鄰居女兒聽聽收音機
看一看我的理想還埋在土裏
-  張楚 《螞蟻螞蟻》
 
人生兜兜轉轉,最後發現,我就是張楚說的那隻螞蟻。不管別人穿著什麽樣的衣,咱們兄弟皮膚永遠是黑的。
 
  • 裝/酷/逗逼
 
“也許你我時常出現在彼此夢裏
可醒來後又要重新調整距離
最難忍受不能擁有共同的溫柔
心中默默祈禱上帝保佑
-  竇唯 《上帝保佑》
 
1994年聖誕夜,不知是誰出的主意,我們一群人騎車去到西什庫教堂。據說有聖餐,可以聽聖歌。
 
現場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人山人海),遠處一個牧師打扮模樣的人在和善地揮手,近處維持秩序的警察攔住了去路。教堂人滿為患,我們靠近不得,隻好返回。
 
寒冷的冬夜裏,一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小飯館,坐下來暖和暖和。一群年輕男女有說有笑,倒也沒有敬拜受阻的沮喪。
 
我問一旁的哥們兒,剛才就聽你在教堂外吟唱,現在也還在默默嘀咕,唱什麽呢?
 
他出聲給我們唱完了這首竇唯的《上帝保佑》,我們拍手稱讚。他若有所思地又說道:“我唱著上帝保佑去教堂,他們為什麽不讓我進去?”
 
我們又是一陣歡樂的哄笑,笑聲中,我分不清是在笑他裝,笑他酷,還是笑他逗逼?
 
這首歌曲我們不知道聽了多少遍。體會其中無盡的意味之外,我們也在中間找出了逗悶子的地方。我和大學時最鐵的哥們兒,設計了這樣一個考較歌手水平的題目:讓他們像竇唯一樣,表演這首歌末尾用“pa""pa"的出氣聲“唱出”那段鼓曲。嘴巴前麵放一張白紙,唱完誰沒噴濕算誰贏。
 
  • 場合
 
“鍾鼓樓吸著那塵煙,任你們畫著他的臉
你的聲音我聽不見,現在是太吵太亂
你已經看了這麽長的時間,你怎麽還不發言
是誰出的題這麽的難,到處全都是正確答案
-  何勇 《鍾鼓樓》
 
我大學畢業後到深圳工作,有一次和同事去唱K。我半念半唱完這首深刻的《鍾鼓樓》,看到周遭是一水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明白,自己被當成逗逼了。
 
我學得挺快,馬上說,這歌大家不熟,我點一Beyond的黑鳳梨(喜歡你)。
 
有的歌,有的事,要在合適的場合合適的人裏,才能唱,才能說。
 
……
 
1994年已經很遠,那年出生的毛不易,紅好幾年了。
 
那年以後出生的、比毛不易更紅的一茬明星,除了算勉強知道的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其他的,我也認不得了。
 
我已經趕不上趟去看、甚至都沒有興趣去了解一下現在年輕人熱衷的節目了。這三位歌手和這三盒帶子,是我們那個時代、我們那群人的《這就是街舞》和《明日之子》?我硬生生蹭上去、直愣愣湊出來的這個類比,不知道對也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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