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拿起《電身:電磁與生命的基礎》這本書 (The Body Electric: Electromagnetism And The Foundation Of Life),我就被吸引住了。最開始把它作為保命之書來讀,因為它偏重再生醫學,將來得病了,可以建議醫生試一試書中提到的驚人發現。然後我發現這其實是羅伯特-貝克爾 (Robert Becker) 的學術自傳,能了解美國醫生是如何做學術研究的。最後一章作者大批美國的學術政治。這本1985年出版的老書依然火爆,亞馬遜排名居然不到一萬,一千多個評論裏五分好評高達79%,可見此書從多角度觸動了讀者的神經。這裏我主要談一談美國的學術禁區。
貝克爾1923年出生,1946年從紐約大學拿到醫學博士,然後一直在紐約州立大學敘拉古校區的上州醫學中心和退伍軍人醫院工作。他的研究之路比較順利。他選了一個生物物理的冷門課題研究。他發現蠑螈的腳或者尾巴被割掉後可以再生,解釋了其生物電的機理。他不知天高地厚地把研究結果投給正骨醫學的權威期刊,居然發表了,而且因此被邀請給正骨醫學的年會做報告。他功成名就後開始偏離截肢康複的本行,為他的學術生涯嘎然而止埋下了隱患。比如1972年隨尼克鬆訪華的記者報道了針灸在麻醉和止痛上的神奇效果。貝克爾認為自己對電磁的研究也許可以解釋針灸穴位的機理,就向國家健康研究所申請了一筆資金,居然批準了。他對中醫的解釋很令我信服,但是和另類醫學攪在一起不是明智之舉,整他的人可以說他搞旁門左道,甚至偽科學。但要他命的不是這個中醫的小插曲,而是對電磁輻射的揭露和批評。
貝克爾七十年代在聽證會上作證,說在發電站工作或者住在高壓輸電線附近會大大提高致癌的幾率。著名黑人演員埃迪-墨菲1992年的電影《傑出男士》很多人可能看過,它講的是高壓輸電線使人致癌,墨菲為受害者維權的故事。我懷疑故事的原型就是七十年代對高壓線危險的質疑。質疑電站和高壓線動了資本的奶酪,又給政府出難題,但這還不足以打碎他的飯碗。貝克爾不知深淺地懷疑雷達波的致癌作用才跨過了高層的紅線。你說雷達站的電磁輻射致癌,那美國讓誰來保家衛國?貝克爾的領導讓他不要再拋頭露麵,在公共場合談這些話題,但是他有點愚,認為自己是在為老百姓鼓與呼。領導開始整他,說他不能用公家的時間參加那些公益活動。大家知道美國的教授有教學、研究和公共服務三職能。貝克爾參加聽證會,接受電視采訪本來無可厚非,但是他的這些公共服務現在讓上麵惱火,因為他等於是在發動民眾造反。
上麵怎麽整他呢?原來他很容易拿到的研究撥款現在全是申請拒信。沒有資助他的實驗室就得關門。他不得已,讓三個助手分別遞交研究申請,批準一個就能維持實驗室的運轉,而且他也表態1980年退休,可是上麵認為貝克爾還會在幕後指導,所以把三個申請都斃掉了。哪個壺都沒開,喝不上開水,隻能喝西北風了。貝克爾的實驗室被迫關門,助手做鳥獸散。吃我的飯,就休想砸我的鍋!貝克爾究竟得罪了哪個上層呢?不是退伍軍人醫院,不是國家健康研究所,也不是海軍,而是國防部!你說雷達致癌,讓美軍人心渙散,那可是威脅到國家安全!
按說搞研究可以做到老,七十八十都不是問題,可是貝克爾57歲就被迫退休了,隻因為他踏入了學術禁區。美國沒有學術自由,好在還有言論自由。一個科普作家幫助他完成了《電身》這本書,讓他還可以吐一吐苦水,消一消怨氣。
貝克爾警告公眾的一些事,我現在也搞不清楚科學家是否有定論,比如高壓線和雷達致癌的問題。但是有一點被證明仍然是正確的。他說美國駐蘇聯大使館被微波輻射。四十年過去了,這個現在還是個問題,不僅莫斯科使館還有發生,哈瓦那,甚至廣州的使領館也在發生。美國政府寬於律己,嚴以待人。別國發生的事能和專製掛鉤就一定掛鉤,務必要批倒批臭,本國發生的事嘛,報信的人在哪?務必要把他批倒批臭,再踏上億萬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貝爾克2008年離世,享年85歲
https://www.newyorker.com/news/news-desk/vienna-is-the-new-havana-syndrome-hotsp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