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從1776年建國起，隻有17年沒有戰爭。美國為什麽這麽好戰？軍工複合體理論說因為美國政府為軍工企業服務。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貨幣戰爭理論說戰爭讓資本流到美國避難，使美元堅挺。自由民主主義理論說美國不把所有的國家民主化不會罷休。這裏我從道德風險的視角解釋美國好戰的原因。
道德風險（moral hazard）這個詞在2008年金融危機時被人們熟知：一個人如果不用承受他決策的後果，就會缺乏防範風險的動機。大銀行如果倒閉，有拖垮金融體係的風險，所以政府會保，而銀行交易員因為知道政府會救，會做高風險的投資，賺了自己提成，賠了政府買單。給冒險者提供安全網是對理性投資者的不公平。近幾年民主黨叫得很歡的一個政策是免學貸。反對者就指出其道德風險：省吃儉用的人認真還學貸，拿不到政府的減免，而大手大腳的人反而能得到好處。這不是鼓勵揮霍、不理性嘛？一個人決策應該承受自然的後果。“撞南牆”後死心就是讓人從後果中學習並學會預測後果。如果政府幹預，救大銀行或者免學貸，決策者就產生了政府幹預的預期而忽視風險。
戰爭對普通國家是有風險的。比如伊拉克侵略科威特，給了國際聯軍攻打它的借口。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沒有引來國際聯軍幹預，因為它是核大國，但是招來了嚴酷的經濟製裁。對戰爭風險的預期使普通國家不敢輕易打仗。為什麽美國那麽好戰，發動戰爭很隨便呢？
第一，美國優越的地理位置使它進退自如，自衛的成本低。地球有七大洲，但實際上是三大板塊：歐亞非舊大陸連成一體，南北美洲連成一體，最後是澳洲。歐洲國家缺少戰略縱深，1945年前經常打成一鍋粥。俄羅斯有戰略縱深，但也數次被攻入。美國東西是海洋，南北是兩個弱國。除了1812年被英軍攻入，美國大陸從來沒有外敵入侵。美國在外麵欺負人，受欺負的想報複都困難，隻能用恐怖主義的方式。美國獨特的地理位置給了美國一個安全網，使它不怕對手反擊報複，因此不太考慮戰爭後果，構成道德風險。其它海權國家也有美國的這種地理優勢，但因為距離陸權國家近而減小。英吉利海峽隻有幾十公裏寬，使英國在英法百年戰爭後免受大陸國家的入侵，但是二戰時還是被德國炸得夠嗆。澳大利亞在二戰時受到另一個海權國家日本的攻擊。與之相比，美國的兩大護城河有幾千公裏寬，使美國可以高枕無憂。
第二，美國優越的地理位置還使它成為戰亂時資金的避風港。一戰、二戰歐陸到處是戰場，美國自然是避風港。俄烏戰爭似乎隻是兩個國家之間的事，也會造成資金流入美國，因為歐洲其它國家受到對俄經濟製裁和能源危機的影響經濟會變差。和平環境下，歐亞大陸國家因為運輸成本小，彼此依賴加深，會加強這一區域的主要貨幣歐元的力量。文學城著名評論員西岸-影對此有很好的分析，但他的理論有陰謀論的味道。每當歐元地位要追上美元的時候就有戰爭讓歐元夢破滅。不管美國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戰爭的確造成資金流入美國避風。別國打仗資金外逃，美國打仗會把資金趕進美國，因為戰場永遠在美國之外，美國嚐到打仗的甜頭，當然樂此不疲了。
第三，美元的世界貨幣的地位使美國不擔憂戰爭的成本。普通國家打仗要顧忌財政。歐洲君主經常向銀行借錢打仗。現代戰爭成本高昂。一架戰機幾千萬，一枚導彈幾百萬。美國不惜國內汽油價一周內暴漲20%也要禁進俄油，砸癟普京的金庫，讓他打不下去。美國不用用石油等硬通貨去換物資，因為美元本身就是硬通貨，它隻要印就是了。二十年阿富汗戰爭花掉了美國兩萬三千億元，但讓美國撤軍的主要因素是兵力消耗。越戰、伊拉克戰爭的結束都主要是國內反戰情緒的高漲，普通人不願再讓子女為沒有盡頭的戰爭賣命。戰爭的貨幣成本隻是連帶因素而非最主要因素。美國打仗不差錢無疑是一種道德風險，使美國發動戰爭不必做成本核算。
第四，以戰養軍工。美國的國防工業其實隻占整個GDP 的3.2%，讓它訂單飽滿的辦法就是總有戰爭。八九十年代的中國隻有中越邊境的零星戰鬥，軍工廠訂單不足，不得不生產五花八門的民品（從煤氣罐到汽車）給職工開工資。美國軍工總有訂單，才有資金開發研製更先進的武器。有更先進的武器，美軍才有對敵人的優勢。這就不隻是風險預期意義上的道德風險，而是倫理意義上的道德風險了：美軍為了更輕鬆地戰勝對手而發動戰爭，讓軍工企業有活幹，從而不斷開發出更先進的武器。很多人懷疑解放軍的戰力，因為他們的實戰經驗比美軍少得多，可是美軍豐富的實戰經驗是用多少生命和流離破碎的家庭換來的？
第五，軍事依附。美國的自身安全依賴於太平洋和大西洋這兩大“護城河”，但別國難打它也意味著它要跨洋過海才能打別人。我們知道美國用北約一類的組織和條約合法在別國駐軍，解決了這個問題。美軍可以駐紮在對手的鄰國（比如在中國的鄰國日本和韓國駐軍，在俄羅斯的鄰國波羅的海三國和波蘭駐軍）而對手卻難以威脅到美國本土。這種安全的不對稱性產生了道德風險，使美國尋求在更多的國家駐軍，禦敵於敵國的家門口。北約東擴就是這種安全的不對稱性的絕佳體現。每一個新北約國家使美軍更接近敵國的心髒，而敵國離美國心髒的距離並不會產生變化。美軍駐外最早是在日本、韓國和德國這樣的二戰遺產國。海灣戰爭後美軍在中東駐軍，蘇聯解體後，美軍通過北約東擴在前蘇聯衛星國和加盟共和國駐軍。俄烏戰爭可以說是俄羅斯對美俄安全不對稱關係的憤怒的大爆發。
美國好戰的道德風險是結構性的：戰場永遠在別國，戰爭使資金逃到美國這塊淨土，戰爭又使美國成為世界的兵工廠，使美國人充分就業，經濟繁榮。一戰和二戰都使美國更上一層樓。二戰結束時美國的經濟總量居然超過了世界的一半。和平反而會衝淡美國的分量。二戰後的持久和平使更多國家富裕起來，也造成了美國經濟地位的相對下降。蘇聯強盛時經濟總量曾達到美國的60%。把蘇聯搞垮，俄羅斯2020年的GDP隻有美國的7%。盡管它還是核大國，但戰爭能力大大削弱了，從俄烏戰爭可見一斑。中國的GDP已經達到美國的77%。美國開始用各種動作搞垮中國，從過去的用來搞垮蘇聯的人權戰到近幾年的貿易戰和科技戰。
美國好戰的道德風險是結構性的，是說它相對別國的戰爭優勢是很長時間內無法改變的。美國在世界各地駐軍，打別人很方便，別人報複很難。遠程導彈威脅美國本土，所以哪個對手研製出遠程導彈，美國就會對它重點關注。美國的製造業優勢雖然給了中國，但它的造幣優勢仍然使它有源源不斷的補給。死傷是最令美國頭疼的，二戰後美國介入的每次大的戰爭往往因為老百姓不願再賣命而提前結束。美國還有綠卡兵這種牌，因為世界上仍然有大量的窮人願意冒生命危險換美國的身份。
銀行和借貸者敢於冒險，因為有政府幹預的可能。美國敢於冒險是因為它的地理紅利和霸主紅利（美元霸權和作為老大在盟國駐軍權）。美國的卓越的地理位置、美元的世界貨幣地位和美國先進的武器使美國打仗的成本低、風險低而收益高，因而不怕打仗。普通國家對戰爭成本和報複等風險的算計美國常常不用考慮。歐元和人民幣總有一天會撼動美元的地位，但是美國的地理優勢永遠在那裏。它想坐山觀虎鬥就坐山觀虎鬥，想什麽時候下場就什麽時候下場，日子過得好不自在。美國好戰的道德風險是結構性的--舊大陸的戰亂永遠是它獲利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