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長島人
運霞連續在蘇格蘭裔教授家打了兩個月工後,瑪利亞又幫
她介紹到另一位老教授家做鍾點工。這位老教授七十多歲
了,最近與一位不到三十歲的殘疾姑娘同居,家務方麵的需
求很多,運霞平時學習和科研任務較重,而周末到兩戶人家
打工,有點忙不過來,所以她希望我能接替她去蘇格蘭教授
家工作。
“你讓我去蘇格蘭教授家打工我可勝任不了啊!”我聽
了她的建議連連搖頭。
“就是拖地和洗抹,你有什麽不能勝任的嘛!”
“你是要為兒子來美國掙點錢,我可沒有必要做這種工
作咯!”我還是不想幹。
“哎呀老台,你看我每個周末可以掙到30到40美元,而
你一個月的國內工資隻有七十元人民幣,按1:4的官方兌換
價不到18美元,按國內1:10的黑市價隻有七美元,還比不
上兩小時的打工收入!”
“可是,我……” 我還是拿不定主意,
“可是你是個大學教師,不屑於做鍾點工,是嗎?”運
霞有點生氣了,“告訴你,老台,你的觀念太落後了。我在
老教授家與他雇傭的打字員交談,那是一個戴維斯的博士
生,她告訴我因為沒時間打掃自己的衛生間,就雇傭了一個
清洗馬桶浴池的鍾點工,那個人就是戴維斯下學期請來的教
授,因為來早了沒事幹,竟在報紙上登了求做鍾點工的廣
告,比起這位美國教授的勞動觀和價值觀來,你的觀念太陳
腐了!”
運霞的話讓我震撼,也令我羞愧。我不再猶豫了:“好
的,我幹!”
星期天下午,運霞和我騎著單車來到蘇格蘭教授家,教
授夫人熱情地和我們打了招呼,隨後運霞帶我到浴室裏,邊
說邊示範,教我如何使用清潔劑清洗馬桶和浴缸,我在國內
的單位宿舍沒有單獨的浴室,如廁和洗澡都得使用三家公用
的廁所,哪用過馬桶和浴缸?我在運霞的指導下,笨手笨腳
地洗抹這些洋玩意兒,運霞糾正幾次後基本認可我的操作就
出去和教授夫人聊天了。
等運霞進到浴室檢查我的工作質量還行後,她拿著拖把
帶我到主臥室告訴我主家對拖地板的要求,我在國內沒怎麽
拖過地板,因為住的房子沒有地板,隻有水泥地,而農學院
離我原來單位很遠,所以家裏的活包括拖地都是妻子幹的。
我把拖把拿過來使勁擦地板,一會兒就覺得累了。運霞連忙
手把手地告訴我如何巧使力氣,學了幾遍,我才掌握拖地的
要領,效率也就提高了。
拖完主臥室和書房的地板後,我走進一間淩亂不堪的房
子準備拖地,運霞急忙製止:“老台,趕快出來,這間房子
不要進去。”
“這間房子不需要拖地嗎?”
“這是她女兒的房間,女兒很叛逆,她爸媽都不敢動她
的東西。”
我伸了一下舌頭從女兒房間出來。運霞說:“下麵要搞廳
堂的衛生了!你放下拖把,先把那些古董用幹淨布頭擦抹一
遍。”
我將廳堂掃了一周,發現靠牆的邊台上擺滿了各種小擺
設,我逐一把它們擦幹淨了,邊台也抹了一遍。
做完這個磨時間的工作,我就把地板拖得幹幹淨淨。運
霞領著女主人,去幾個房間檢查了一遍,女主人又抽查了幾
件小擺設,然後說了句“OK!”,把15美元交給我後,又
說了句謝謝。
我的勞動基本上得到認可了,我帶著些許“成就感”和
拿到第一桶金的喜悅,謝過了女主人,走出門後又對運霞鞠
躬致謝,弄得她不好意思地瞪了我一眼:“小赤佬!”
我掙得“第一桶美金”後,運霞看到我願意打工,就請瑪
利亞幫我找工作。一天,瑪利亞把我叫過去,拿著一張打印
稿紙要我看,原來是她寫給鄰居和朋友的一封信,信裏介紹
了我的基本情況,並希望朋友們有什麽家務事臨時需要人手
就請我去幫著做。她說準備向附近的人家一一發信,相信他
們會幫忙的。我心頭一熱,覺得這位老太太為我的事興師動
眾,實在令人感動,但心裏也有點埋怨運霞,覺得這事並不
太光彩,怎麽好讓瑪利亞知道並為之操心?謝別瑪利亞後,
我有點鬱悶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這邊,想等運霞回來後與她說
一說自己的感受。
我喝著茶坐在椅子上出神,想起運霞對我的種種好,覺
得自己不應該埋怨她。既然美國教授可以在報紙上登廣告求
做家務活,瑪利亞幫我四處散發求職函就沒有丟我的臉,如
果我為這事向運霞興師問罪,不但沒有道理,還可能傷了運
霞的心,那我就是裏外不是人了!
我煮好飯後,運霞回來了。在她煮菜時,我告訴她瑪利
亞幫我發函之事,她笑著說:“這老太太真好,這麽快就動
手幫你了。你可得做好思想準備啊!說不定以後的周末,你
會跟我一樣很忙的。”
我真誠地說:“你幫我太多了,真得謝謝你啊!”
她哈哈一笑:“常說‘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何況我
倆的關係這樣鐵,以後不許你這樣說了!”說完她解開鍋
蓋,夾了一塊雞胸肉塞到我的口裏。
我頓時感到說不出的溫暖。
果然不出運霞所料,下個周末瑪利亞就幫我聯係了一樁
零活:洗車,接下去每個周末都有一兩個活,加上蘇格蘭教
授家的,我每周要幹六到八小時的鍾點工,有時候除星期天
上午去教堂外,周末的時間都占滿了。
在那段時間,我幾乎什麽活兒都幹過:拖地板、洗浴室、
打掃院子、洗車、剪草、看小孩、撿爛蘋果……,掙了不少
美金,身體也變壯實些了。
我和運霞周一到周五都忙於科研和聽課,周末又各自在
外打工,隻有吃飯時能在一起聊聊天,再就是一起去教堂做
禮拜。
因為每個星期天都去教堂,我們與教會裏的基督徒都熟
了,這些基督徒大都來自台灣,隻有幾個是大陸來的留學
生。台灣移民來的基督徒都很和氣善良,他們熱情地勸說我
們皈依基督教,我雖頗認同基督教教義,但不信神,所以一
直沒同意信教。我問運霞是否想加入基督教,她說心裏不信
神,但如果留在美國,還是信教為好。看來我倆的宗教觀也
有些分歧。
有一次教會要去加州北部一個景區搞活動,特別邀請我
們參加,一切費用由教會開支。
我倆高興地拎著行李坐上了教徒們的車子。
教會的車隊到了目的地,在景區的一家旅館安頓下來。旅
館不大,設備簡陋,客房也小,但一人住一間,我已經很知
足了。
下午教會集合,先是牧師布道,然後舉行新教徒洗禮,
有兩個新入教的受洗,儀式真誠莊嚴,聖歌悠揚動聽,我在
一旁觀看,心裏有些感動。
晚上,運霞邀我一起出去走走。外麵很安靜,隻聽得到
潺潺水聲,我們沐浴著銀色的月光,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仿
佛在接受大自然的洗禮。
第二天上午,教會舉行閉門活動,非教徒不能參加。我
和運霞無事,決定去旅館後麵的山林看看。
我們沿著潔淨山道進入風景秀麗的山林,清新的空氣加上
運霞身上發出的香水味道讓我心醉。
正當我有些情不自已時,運霞突然喊道:“老台,你看!
那邊有一條小溪,好漂亮啊!”我順著她的手指一看,果然
有一條小溪,兩岸落英繽紛,像桃花源記描寫的一樣。
我們高興地沿著小溪向上走,聆聽溪水潺潺的歌聲,欣
賞野花搖曳的舞姿,我再一次陶醉了!
又是運霞的喊叫聲驚醒了我:“老台,快看,水裏有
魚!”我低頭一看,果然有一條條的小魚隨著溪水往下遊。
隻見運霞脫掉鞋子跳到水裏,並叫我也趕快下水抓魚。
等我下水時,運霞已經抓到了一條魚,她邊把魚往岸上
扔,邊叫我和她並排站在水裏攔魚,捉魚。我有些緊張,手
腳也笨拙,運霞抓到好幾條了,我卻一條都沒抓著,魚都從
我身邊溜走了。
運霞看我有些尷尬,就笑著說:“你別著急,看著我是怎
麽抓魚的,要領是眼要準,手要狠,不能有一點猶豫。”
溪水清澈,遊下來的魚看得很清楚,我看準一條魚,狠
狠地一抓,抓到了!
我高興地大叫:“我抓到了,生平第一次抓到魚了,感謝
上帝,我成功了!”
運霞也很高興:“別叫了,還是抓魚吧!剛才好幾條魚從
你身邊溜走了!”
流下來的魚越來越多了,我們每抓到一條魚就大叫大喊
一陣,別提多高興了!
“哎呀!”突然聽到運霞驚叫,身子往我這邊傾倒,很
快就要落水了!我來不及想什麽,一把將她抱住,但自己也
沒站穩,隻好順著溪邊倒下了。
運霞被我抱在身上,和我臉對著臉,當意識到這點時,
兩人的臉都刷地紅了!
轉過神來後,運霞輕聲對我說,“你鬆開手讓我起來,
我再來扶你。”
等運霞把我扶起來後,溪水裏麵再沒有魚往下流了。運
霞看我沒有受傷,隻是褲腳弄濕了,很是高興。兩人將丟到
岸上的二十幾條魚全部撿起來,並找到一張廢棄的報紙包
好,一路有說有笑地走回旅館。
從山上下來後,我們把約摸三、四斤的小魚交給負責食宿
的人員處理,當日中餐就添了一個黃燜小魚。吃飯時,一位
剛受洗禮的女士與運霞交談甚歡,她看到我向運霞走近,就
問運霞,“這位是你的先生吧?”運霞臉一紅,忙說:“不
是,不是,台先生隻是我的朋友,他和我一樣是大陸來的訪
問學者。” “是嗎?”那位女士似乎有些不相信,“你們
兩蠻般配的啊!”
聽她這樣一說,我的臉也刷地紅了!
回程時我坐在車上,想起那位新教徒的話,隱隱感覺到
我在山溪捉魚的過程中可能產生了某種異樣的情緒,這種情
緒發展下去很危險。我想國家派我來美國是要我學成回去挑
大梁的,我可不能做出上對不起國家,下對不起妻兒之
事。 但是我的態度又不好和運霞講個明白,她是一位
學識和才幹都高出我一頭的上海知識女性,性格又十分爽
朗,我可不能誤會她,唐突她,否則就太對不起她給我的種
種幫助了。
我決定好好檢點自己,把自己和運霞的關係定位為好鄰
居和好朋友,絕不越雷池一步!
似乎運霞也有同樣的考慮,在回程中,她好像有意回避
我,到家後我們各自走回自己的小屋,吃晚飯時客客氣氣
地,沒說多少話。我心裏似乎有些不快,但很快轉過神來,
覺得唯有這樣,才對我們雙方都好!
你們是最早的那批留學訪問人員了,雖然我晚一些年,但也屬於吃過苦的老留一代。讀到這些故事,深感親切。這是現在花父母錢出來的小留們理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