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母親懷孕
這年二月二十二號的紐約市，天氣超常地暖和。在曼哈頓唐人街阿什蘭家小小的後院裏，墨蕊荌、艾瑞克、羅馬、愛潤和艾拉正忙著在柵欄上紮著氣球，紅、白、粉三種顏色，一共59個。湯姆和艾拉的男友齋思埠（Jasib）在後院的中央擺上兩張簡易的桌子，桌子上鋪著白色的桌布，桌布的中央有一個大花籃，裏麵有紅玫瑰、粉色的康乃馨、白色的菊花和幾朵向日葵。
這天是阿什蘭的生日。阿什蘭常常開玩笑說自己出生的日子好，有四個2（包括出生那年最後一位的2），加起來是個8，單個來說，也是成雙成對的意思。
阿什蘭不喜歡張揚，不喜歡開盛大的的生日聚會，每次生日她隻希望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聊聊天。這年也一樣。
馬汀把他親自為阿什蘭做的生日蛋糕放到後院的桌子上，並插上59支小蠟燭。
阿什蘭在三個女兒的簇擁下出來了。她穿著一件黑色的毛衣，脖子裏戴著一條白色的珍珠項鏈，她臉上的皮膚細膩紅潤，隻有一些細細的皺紋，59歲的她看起來依然美麗動人。
艾瑞克拉著小提琴，大家一起唱起了《祝你生日快樂》，阿什蘭在燭光裏，一臉幸福。曲罷，阿什蘭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大家在院子裏剛吃過飯，天突然下起了雨。他們七手八腳地把東西收拾到屋裏，開始坐在一樓的客廳裏聊天。齋思埠高高的個子，一頭烏黑的頭發，大高鼻子，大眼睛，像個中東地方的歐洲人。墨蕊荌和齋思埠不熟，見齋思埠不愛說話，便特意坐在他旁邊，和他閑聊起來。
羅馬坐在艾瑞克旁邊，不說話也沒有什麽動作，顯得十分無聊。阿什蘭見狀，帶著他去地下室，和馬汀一起教他打台球。
電視裏是新聞報道：米州的州政府所在地，上千名婦女在示威抗議，反對州眾議院發言人驢柴肥的禁止墮胎的提案。
“這驢柴肥真是個下流的東西！表麵上冠冕堂皇，衣冠楚楚，處處秀他對妻子的恩愛和作為四個孩子父親的慈父形象，背地裏卻霸占著他弟媳婦長達10年之久，而且是在他弟媳婦還沒有成年時就下了手。”愛潤看著新聞憤憤地說著。
“是啊，他表麵上反對婦女墮胎，暗地裏卻逼著他弟媳婦多次墮胎，真是個肮髒的偽君子！”湯姆也附和著說。
“看看驢柴肥，再看看卡州的麥地尿刺——這個滿嘴謊言，沒有上過大學，靠著一次汽車事故，把自己忽悠成為英雄的美國最年輕的眾議員——這些所謂的政治新星，大象黨真是沒有希望了。”愛潤繼續發表著她對右派政治的失望。
“他們這種人是怎麽當選眾議員的？”艾拉不解地問。
“還不是那些隻會誇誇其談、滿嘴政治正確的左左政治家們以及他們控製的媒體和好萊塢讓人們失望透頂，才會願意去相信和他們一樣虛偽，甚至比他們更下流無恥的老右們。”湯姆的這番解釋讓大家都笑了起來。
“湯姆，不要太悲觀了，政治界好人還是有的。”艾瑞克笑完之後說。
“這世界也真是太不公平，她們這些人千防萬防還會懷孕，還要去爭取墮胎的權利。而我...” 愛潤說著，突然悲傷起來。愛潤的化療已經結束，她的體內已經檢測不到癌細胞，算是治愈了。和湯姆結婚之後，愛潤已經試過三次試管嬰兒，都沒有成功。
見愛潤這樣，大家都圍過來勸說。
“實在不行的話，你們可以找人代孕啊？”墨蕊荌給他們建議。
“我們也打聽過了，憑我們現在的收入，我們根本付不起那個費用。”愛潤說著，更加神傷起來。
“愛潤，那麽著急幹嘛？我的兩人世界還沒有過夠呢，現在不要整天想著要孩子，好嗎？”湯姆摟著愛潤勸她說。
“是呀，湯姆不是想讀法學院嗎？你們還不如先把學業完成了，再考慮孩子。”艾瑞克也幫著勸愛潤。
墨蕊荌拉了艾瑞克一下，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艾瑞克不住點頭。
下午已經過半，艾拉和齋思埠還要開車趕回學校，所以先走了。客廳裏隻剩下墨蕊荌、艾瑞克和愛潤兩口子。
“我們有一些積蓄，你們需要錢的話，我們可以借給你們一些。”墨蕊荌知道愛潤的處境，想幫他們。
“是啊，你們拿去用吧。”艾瑞克也說。
愛潤一下子激動起來，她眼睛有些紅，連著說了好幾聲謝謝，沉默了幾秒鍾後又說：“我想通了，現在不打算要孩子了。”
他們接下來換了話題，聊了一些各自工作的趣事，又去地下室打了一會兒台球，然後就是晚飯時間。吃過晚飯，墨蕊荌和艾瑞克便帶著羅馬離開了阿什蘭的家。
墨蕊荌艾瑞克夫婦和羅馬回到家裏時，已是晚上8點多鍾。羅馬一直覺得渾身發熱，嘴發幹，墨蕊荌一模他的額頭，趕緊對艾瑞克說：“羅馬發燒了，我們得帶他去醫院看看。”
他們在醫院裏等了一個多小時，一位住院醫師和一位資深的護士給羅馬做了檢查，說他發燒，咽喉腫脹，可能是上呼吸道感染，給開了一些退燒的藥和抗生素。
回到家裏吃完藥，羅馬便睡了。
第二天醒來，羅馬感覺沒事了，墨蕊荌給他量了體溫，體溫正常，所以羅馬像往常一樣，跟著妮娜上學去了。艾瑞克這天一整天都有課，特別忙，也早早離開了家。墨蕊荌這天上午在洛克菲勒，修改一篇論文，又和幾個博士後討論了一番他們的課題，下午去哥大醫學院講授法醫課。
墨蕊荌晚上回到家裏時，妮娜和羅馬已經吃過了晚飯，艾瑞克還沒有回來。墨蕊荌從冰箱裏拿出一盒從阿什蘭家裏帶回來的飯菜，倒進盤子裏，在微波爐熱了一下，一個人坐在廚房裏吃著。
墨蕊荌的電話響了，是阿什蘭。
“那怎麽行？”墨蕊荌一聽阿什蘭的話，臉色大變。原來阿什蘭打算替愛潤代孕。
“我真的可以。我去醫院檢查過了，醫生也說我可以。你知道愛潤特別想當媽媽，她的病有複發的可能，什麽時候複發不好說，我們也沒法控製，但我想我能幫她實現當媽媽的願望。”阿什蘭說得有理有據、情真意切，墨蕊荌雖然心裏有許多顧慮，也不好意思強加阻攔。
掛斷阿什蘭的電話，墨蕊荌沒有了胃口。她上樓來到羅馬的房間，見妮娜正大聲讀著一本小說，羅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墨蕊荌走到羅馬床前，發現羅馬已經睡著了，她伸手一摸羅馬的額頭，滾燙滾燙的，墨蕊荌趕緊找出體溫計，101度！
妮娜走過來不住道歉，說她看著羅馬精神不錯，沒有太在意，羅馬讓她給他讀他非常喜歡的《小豬皮哥》，吃過飯她就一直在讀著這本書。
墨蕊荌叫醒羅馬，帶他又匆匆去了醫院。這次醫生做了血常規和血塗片，一個多小時之後，醫生告訴墨蕊荌，羅馬的血裏麵有很多異常細胞，很可能是他的白血病複發了。
墨蕊荌摟住被高燒燒得糊裏糊塗的羅馬，心裏一陣難受。她知道，本來就預後很差的這個病，複發之後生存機率更低。
墨蕊荌 在給羅馬辦理住院手續時，艾瑞克匆匆趕來了。艾瑞克心情也十分沉重，但在羅馬麵前，他和墨蕊荌都一直麵帶笑容。
很快，羅馬的正式病理結果也出來了，確實是他的白血病複發了。他血液裏80% 的白細胞都是白血病細胞。
墨蕊荌和艾瑞克商量著用不用通知東京。自從羽玄死後，東京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就連她以前非常關心的羅馬在她心裏也好像不存在了一樣，她很少來看望羅馬，即使墨蕊荌和艾瑞克邀請她來，她也總是以各種借口拒絕。
墨蕊荌知道東京心裏的苦，她和艾瑞克都想幫她，但又覺得無能為力。
“東京已經過得夠苦的了，我們現在先別告訴她，等羅馬病情有好轉，我們再告訴她吧。”艾瑞克說。墨蕊荌也認同這個主意。
羅馬又開始了化療。在墨蕊荌和艾瑞克的悉心陪伴下，羅馬精神不錯，有過上一次治療成功的經曆，羅馬心裏很有信心，他相信他的病會治好的。
墨蕊荌和艾瑞克又像以前一樣忙起來，醫院、學校、實驗室和法醫辦公室幾個地方來回跑。
阿什蘭也忙了起來，經常去醫院，抽血做各種檢查，打雌孕激素。墨蕊荌每次給阿什蘭打電話，阿什蘭都很興奮，常常開玩笑說她要恢複青春了。
因為是複發，這次羅馬的治療方案不同，醫生說他化療後需要立即做骨髓移植。
艾瑞克立即去醫院做了和羅馬HLA的相配測試，非常幸運的是這位和羅馬同父異母的艾瑞克竟然和羅馬有9點相配。醫生非常滿意，艾瑞克也特別開心。
一個多星期的誘導治療下來，羅馬又成了光頭，化療的反應令他惡心嘔吐，吃不下飯，但他精神頭不錯，還堅持寫抗癌日記。
一個月的誘導化療之後，羅馬又一次打敗了白血病，他的白血病細胞又一次是陰性。如果沒有再反複，兩個月的鞏固治療之後，就可以做骨髓移植了。
墨蕊荌和艾瑞克都特別開心，他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東京。東京的反應很平淡，她來紐約看了一次羅馬，臉上沒有太多悲傷，也沒有欣喜。走時，東京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並說她也幫不上什麽忙，不過她會轉給墨蕊荌和艾瑞克10萬美元。此時的東京已經要回了她父母留下的大部分遺產，也把她姨媽一家趕出了她們家在拉斯維加斯的豪宅。
墨蕊荌和艾瑞克都覺得東京很陌生，更是受不了她打算給他們錢的想法。
阿什蘭的代孕準備非常順利，兩個多月之後，愛潤和湯姆的兩個胚胎植入了阿什蘭的子宮。
墨蕊荌心裏一直默默地為她母親祈禱著，希望一切順利，她相信現代的科學，但這種違逆正常人體功能的做法讓她有一種莫名的擔心。
三個星期之後，阿什蘭激動地告訴墨蕊荌，醫生說，根據她血液裏HCG升高的水平，她懷上了。墨蕊荌一聽，心裏有些高興，但那種莫名的擔心卻有增無減。
很快羅馬的兩個月的鞏固化療結束了，他的頭發長出來不少，但體重還沒有恢複，身體還是很虛弱。醫生說可以做骨髓移植了。
注射過重組人粒細胞集落刺激因子的艾瑞克感覺渾身脹痛難受，但他想著自己體內的骨髓造血幹細胞正在瘋長，這些細胞將會進入羅馬的體內，發揮作用時，心裏有說不出的興奮和高興。
星期一上午，墨蕊荌在艾瑞克和羅馬的手術授意書上簽了字。一個人坐在手術室外家屬等候室裏，墨蕊荌心裏忐忑不安。
兩個小時之後，艾瑞克被推了出來。艾瑞克穿著手術室的白色的病人服，麵帶笑容。在墨蕊荌眼裏，此時的艾瑞克英俊得天使一般。
“羅馬的手術到下午才能結束，而且他需要在這裏觀察一周，我們先回去吧。” 艾瑞克說著坐起身，想站起來，但有些頭重腳輕，墨蕊荌趕緊扶住了他。
他們回到家裏，艾瑞克感覺好了很多。他們吃過飯，又一起回到醫院裏。艾瑞克的造血幹細胞已經輸入到羅馬的體內。因為羅馬沒有免疫力，所以所有來訪者都要戴口罩，並穿隔離衣。羅馬認出是艾瑞克和墨蕊荌時，一臉激動，他對著正在給他量血壓的護士說：“我以後是不是也會像艾瑞克一樣聰明了？”
大家一聽都笑了。
“肯定會的！”妮娜笑著說，“你以後也可以讀一個博士學位呢。”
羅馬斜斜歪歪的一對小眼睛放著光，他拉住艾瑞克的手說：“以後我們兄弟就是一個人了！”
“對！對！你身上的細胞也是我的。”艾瑞克也趕緊附和著他說。
墨蕊荌看著羅馬一直微笑著，心裏默默地為羅馬祈禱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