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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花隨風 52 (主治醫生的開始)

(2021-12-27 18:12:39) 下一個

第五十二章  (主治醫生的開始)

 

 

    屠兵新工作開始的第一周是崗前培訓,辦理各種手續和熟悉科裏情況。

    科主任肖恩(Shawn)對屠兵說:“這一周好好放鬆一下,下周就開始忙了。”

    肖恩和副科主任維多利亞(Victoria)都是爺爺奶奶級別的放射科醫生,都沒有受過亞專科訓練,他們什麽都做。他們希望科裏其他放射科醫生也這麽做,但最近醫院招來的醫生基本都是受過亞專科訓練的,對他們的主張非常抵觸。這也可能是他們招屠兵來的一個原因。這年和屠兵一起被招進放射科來的還有一位醫生,叫蛋牛(Daniel)。蛋牛個子不是太高,體型微胖,金黃色的頭發,藍綠色的眼睛,看起來像個金發碧眼的塑料娃娃。蛋牛是在約翰霍普金斯做的住院醫生和神經放射的專科訓練。

    很明顯,屠兵是這裏資曆最淺的,就連蛋牛在屠兵麵前也總是擺出高一級的姿態。

    另外,屠兵也發現,他是這個科十七位醫生中唯一一位說話有著口音,在國外的醫學院畢業的。

     屠兵心想,無論如何,自己都得小心再小心,努力再努力,一定要把工作幹好,這可關係著病人的性命和健康。

     屠兵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待自己,他倒希望這時候有人能在他後麵監視著他,給他把關。

 

     第二周,正式開始工作。

     屠兵是希望什麽都做,和科主任肖恩的理念一致。因此,肖恩讓他幹啥,他都樂意去幹。蛋牛卻不一樣,他挑挑撿撿,一會兒說不想做這個,一會兒又說不能做那個。科裏的排班改來改去,肖恩十分惱火。

    主服務區包括X光、CT檢查和磁共振檢查,有三個人值班。超聲、乳腺影像、神經放射學、核醫學、血管介入、介入放射學、產科檢查各一個人值班,另外還有一人在急診,一人在值夜班。

    屠兵第一個是在主服務區值班。他寫報告前,總是花很多時間把每個病人的病情和做此檢查的原因都搞得非常清楚;他發報告之前又至少把結果仔細審閱兩遍。因為聽寫機不能識別屠兵有些單詞的發音,屠兵還需要不時地在電腦上打字,與同事相比,屠兵需要更多的時間寫完一個報告。

    剛開始幾周,屠兵每天回到家裏都是深夜,小子罡都已睡熟,早上又早早起來,在子罡醒來之前就離開了家。隻有周末,屠兵才可以和小子罡玩一會兒。

    作為醫生能力質檢的一個過程,剛開始工作,要做FPPE (Focused Professional Practice Evaluation),就是資深醫生檢查新來醫生的報告。令屠兵高興的是,幾個月過去了,沒有人從他的報告裏發現錯誤。

 

     在這個科裏,基本上所有專科都有一個或多個受過那個專業訓練的醫生,唯一的例外是腹部影像學,負責人是科主任肖恩。可能是因為屠兵的兢兢業業和聽話,肖恩好像很喜歡屠兵。有一天,肖恩把屠兵叫到他的辦公室,問屠兵是否對腹部影像學感興趣。當得知屠兵感興趣後,肖恩說可以讓屠兵把重點放在腹部影像學上,將來可以讓屠兵作那裏的主管(Director),並提出當時可以給屠兵 一個副主管(Associate Director) 的職位。屠兵當時還在整天想著自己簽出去的報告有無錯誤,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不過聽自己老板這麽說,還是非常高興。

    屠兵回到家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水又紅,豈料水又紅也正好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他。水又紅的總經理找她談話,說要提升她為一個主管(Supervisor),讓她檢查幾個員工的工作。真是雙喜臨門!

    當天晚上,靜謐的夜空,深邃而神秘。屠兵看到細小的楝花漫天飛舞,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輕盈起來,竟能奇妙地飛上了天空,還有水又紅,兩人在空中飛舞著,笑著,越來越高。屠兵仰麵,向上看不到盡頭,心裏突然害怕起來。他趕快低頭向下看,他看到了老家那棵老楝樹,還有母親。母親正站在樹下向他們笑,手裏牽著長長的線,他意識到母親手裏的線係著自己,一下子不再恐慌,他抓住水又紅的手,盡情地享受著那神仙才有的快樂。

   當屠兵被定的表吵醒時,還感覺自己在空中。他揉揉自己的眼,回味著這個夢,真希望自己能在裏麵多逗留一會兒。

 

    科副主任維多利亞是一位60多歲的白女人,個子不高,頭發灰白,是主要搞心髒影像學的。屠兵第一眼看到她,就想起了巨烈踏。不過不像瘦弱不堪、一副病態的巨烈踏,維多利亞看起來相當壯實,她皮膚黑紅,像是經常曬太陽。也不像巨烈踏經常冷冷地看著別人,時不時臉上露出幾分訕笑,維多利亞經常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別人,時不時會好無厘頭地瘋狂大笑。

    經過幾個月的接觸,屠兵終於發現維多利亞和巨烈踏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維多利亞也寡居多年,她和老公離婚後,獨自把一雙兒女撫養成人,現在兒女都在外州工作。

    在科裏會議上,維多利亞經常會不自主地把手放在有著一身肌肉的非裔醫生沃爾特(Walter)身上。沃爾特也是主要搞心髒影像的。屠兵覺得非常別扭,不過可能是別人都看習慣了,沒人在意。另外,維多利亞也愛發現別人的無知,並當眾指責他們。隻是他們科當時沒有住院醫生(他們科的住院醫生培訓項目有些問題,幾年前被強製停掉了),她羞辱的對象主要是別的科室的住院醫生。

    維多利亞堅信自己工作的唯一目的是為病人好。屠兵記得,在麵試時,當屠兵說放射科醫生的主要責任是幫助臨床醫生作出診斷時,維多利亞當即打斷了他,說 這種思想非常非常錯誤。維多利亞經常查看病人的病案記錄,並且經常在會議上指責臨床醫生的錯誤和輕易讓病人做放射科檢查的草率。

    屠兵也有同感,有些臨床醫生動不動就讓病人做全身檢查,本來幾分鍾的體檢就可以做出診斷的闌尾炎,也非要讓病人做昂貴的影像學檢查。維多利亞強調放射對病人的危害性,呼籲要盡量少做放射科的檢查,也是有些道理的。但屠兵覺得,要放射科醫生去控製臨床醫生的臨床判斷和決定,好像有點越俎代庖。因此,有一天,當維多利亞給了屠兵一份調查報告,要屠兵在多個科室參與的病例討論會上,講述那個月有多少個影像學檢查是不必要的檢查時,屠兵找了個借口拒絕了。從此,屠兵感覺出維多利亞對他態度明顯開始變得冷淡。

    本來肖恩說好的屠兵的腹部影像學副主管的職位,遲遲沒見動靜。後來屠兵才得知,這是因為維多利亞堅決反對。雖然最後在肖恩的堅持下,這個“職位”還是給了屠兵,但頭銜從副主管變成了助理主管(Assistant Director)。屠兵的辦公室門上,在屠兵的名字下,除了放射科醫生外,又增加了一行­:腹部影像學助理主管。隔壁的蛋牛顯然有些不忿,他見到屠兵就陰陽怪氣地叫屠兵屠主管。

    不忿也沒有辦法,而且蛋牛也越來越不走運。本來不聽話就讓科主任很煩,這裏神經科的臨床醫生又經常抱怨他寫的報告。好像也不是什麽錯誤,隻是這裏的臨床醫生已經適應了由神經放射學主管凸彆(Tubie)製定的報告格式,非常不接受蛋牛在約翰霍普金斯那裏學來的模式。

    凸彆矮矮胖胖的一個白人,聽說也已六十出頭,但他麵色紅潤,沒有一絲皺紋,除了禿了的頭頂,一點看不出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就是因為凸彆打算退休,才把蛋牛招了來。

   在麵試時,屠兵看到凸彆的手有些抖,想著他也許有帕金森氏症,但後來聽說凸彆患有骨質增生。除了凸彆,他們科還有一位搞神經放射學的,叫裏昂(Lione)。裏昂是個瘦高個兒,四十歲出頭的白男人,已經在這裏工作了八年。凸彆和裏昂都是在屠兵畢業的學校裏受的訓練。屠兵看得出裏昂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凸彆趕緊退休,這樣他自己可以成為神經放射學的主管。

   

   這天屠兵在胸心影像學值班,來了一個20歲的男病人,主訴是咳嗽、胸痛和發燒。X光發現有胸水和縱隔陰影,屠兵又讓病人做了CT檢查。這個病人的影像學發現立即讓屠兵想起了他曾經見過的那例NUT中線癌,兩個病人太像了,他在報告裏把這個病名列在了四個可能的疾病之首。這天正好是維多利亞給屠兵作FPPE,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病,所以她覺著根本沒有可能。她看著屠兵的報告,對著屠兵一陣狂笑,但並未說什麽,隻是在那張FPPE表上,極其諷刺地寫了一句“出色的思想家”。屠兵看到後,心裏像是被扔進了一塊石頭,非常不舒服。

    屠兵一直追訪著這個病例,在印度裔的醫生西都 (Sidhu) 給病人取過活檢後,屠兵幾乎每天都和病理科聯係,終於在第五天,病理報告出來了:NUT中線癌!屠兵有些興奮,當然他知道這是一個對病人來說非常壞的消息。

    屠兵知道這種癌症非常少見,報道出來的病例很少,他覺得不應該浪費手裏的資源,應該把他有的兩個病例發表出去。他給湯普鬆發了一個電子郵件,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湯普鬆非常支持,並且又在斯隆腫瘤中心找到了另外5例。湯普鬆讓跟著他的一位住院醫生給屠兵幫忙,把那裏的病例的臨床信息、影像學的和病理的發現給屠兵發了過來。

   屠兵兩年前參加美國放射學院的學術會議時,做過一個這個病的Poster,已經對這個病做過很多研究,所以他很快便把文章寫好。除了湯普鬆、那位住院醫生、兩位病理科醫生和幾位腫瘤科醫生, 屠兵也邀請了維多利亞和肖恩加入,作為文章的作者。屠兵看得出肖恩很為自己自豪,但維多利亞好像什麽反應也沒有。

    經過幾番修改之後,這篇在當時來說,這個病的病例最多的係列報道,很快便被美國放射學雜誌接受並發表。這是屠兵第一篇由自己設計、分析、整理並撰寫的文章!水又紅知道後,特別為屠兵感到驕傲。

 

    小子罡也漸漸習慣了一整天見不到父親的日子,不再哭鬧。屠兵心裏卻覺得很愧疚,也對陳思思充滿了感激。看著屠水京有時也給小子罡喂飯、洗澡,並經常親昵地帶著小子罡玩,屠兵漸漸地原諒了他曾經非常憎恨的屠水京,也能不怎麽別扭地叫他父親了。

    這是個春光明媚的周末,屠兵一家子吃過早飯,稍事休息,便前往Bronx的動物園去玩。

    地鐵裏人不是太多。坐上地鐵的小子罡興奮不已,從小推車上下來,在車廂裏來回跑。

    在地鐵到曼哈頓中城時,上來一男一女,那女子穿著牛仔褲和白色的襯衫,長著一張非常清純的臉,原來是草菲薇。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高個子的中年華裔男子,那男子穿著講究,一張白皙的臉上帶了一副深色太陽鏡。草菲薇認出了屠兵和水又紅,趕緊走過去,抱起了小子罡,特別羨慕地恭賀著屠兵和水又紅有這麽可愛一個孩子。他們又聊了一會兒氣功班的情況,草菲薇說她已經好長時間不去了,聽說其他人還在練。那個男子一直站在那節地鐵車廂的門口,沒有跟著草菲薇過去,也沒有和屠兵他們有任何眼神接觸。過了兩站,草菲薇就和那個男子一起下了地鐵。屠兵猜想著,這名男子也許就是那位草菲薇鍾情的、靠著原配發家的有婦之夫。

   來到動物園,小子罡興奮地東奔西跑,獅子的威猛、猴子的靈巧、大象的彪悍都沒能引起他的興趣。唯一令他著迷的是一隻在公園裏自由活動著的白鶴。小子罡不停地追逐著那隻白鶴,直到那隻鶴飛進了一個有著很多隻野雞的圈裏,並安靜地站在那些醜陋的野雞子旁邊打起了盹。

   屠兵看著,覺得有些滑稽,拿出相機拍下了這張白鶴在野雞圈子裏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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