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妹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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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級男人通鑒》第190章 當不當,人大代表

(2025-06-18 14:38:17) 下一個

邵艾買這套房子的一個重要考量,是能與羅嬸那樣的人家做鄰居。但她沒料到的是,才兩三個月的功夫,自己竟跟樓上的張大姐處成好姐妹了。

“你說說你們家小許!”

這天是周六,離春節放假還有兩個星期。當時邵艾正帶著劍劍在公寓樓附近的小水塘邊上散步。劍劍手裏擎著隻風車,在冬日沒有風的天氣裏隻能讓自己繞圈跑,跑得比風車還快,一會兒就臉蛋兒通紅,大汗淋漓。坐著輪椅的張大姐被保姆推出來透風,於是就跟邵艾聊上了。

張大姐一頭半灰的短發在耳朵下方剪得齊齊的。單眼皮,眼睛卻不小,臉龐因生病而虛胖。邵艾記得懷孕那陣子,母親也剪過差不多的短發。母親跟張大姐相似的年紀,卻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因為母親的短發是烏黑油亮的,配上墨鏡和火紅色長毛衣,毫不遜於那些給跑車、摩托車做廣告的摩登女郎。張大姐則讓人想起胳膊上戴紅袖章的退伍軍女幹部。

“那天我才從醫院回來不久,他拎著禮物上門了。我還納悶呢,哪兒突然冒出這麽一個能說會道的小夥子?都誇我們家老苗口才好,他那是談工作。你要跟他吐槽嘮嗑兒,兩分鍾就不耐煩嘍……那天小許出了家門我就琢磨,現如今的年輕人可不簡單啊,能文能武,不像我們老筒子那麽死腦筋了。結果後來我才知道——鬧半天他跟我樓上樓下啊!你說說,怎麽自始至終也沒跟我透句口風兒?”

“爸爸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裏!”一旁轉圈的劍劍叫道。

還真是,邵艾想起剛強找不著自家門那件糗事,暗笑。

張大姐見小丫頭搭話,轉了下輪椅,微笑著逗她,“劍劍,你們家是爸爸聽媽媽的,還是媽媽聽爸爸的?”

劍劍聽到這個問題停住腳步,一邊喘氣一邊思索。呼哧呼哧了半天,才說:“媽媽假裝聽爸爸的,爸爸偷偷聽媽媽的。”

“哈哈哈!”張姐大笑,“劍劍真聰明啊!看來,跟我們家原先的情況一樣嘛。”

邵艾隻有苦笑,是這樣麽?剛強這人愛麵子,甚至可以說有些大男子主義,所以當著人的時候她都盡量順著他。然而緊要問題上他還是聽她的。

另外,劍劍這小丫頭最近貌似開始琢磨成年人間的那些事兒了。比如昨晚睡覺前忽然要吃冰激淩,保姆和剛強不讓她吃,邵艾認為無所謂。劍劍站在床上,對麵前的三個大人說:“小孩,就應該,想幹什麽幹什麽。等長大了,更不讓幹了!”

大人們都樂了,真是個小人精,這還不到四歲。邵艾回想自己四歲那時候,不就是個小傻蛋嗎?

大概同為女企業家,相似的職業生涯和脾性作風讓這對忘年交之間有說不完的共同語言。張大姐作為前市委書記的太太,自身的光環常年被高官丈夫所掩蓋。退休前為深圳龍華區一家大型國企的廠長,可能很多人以為這是沾了老公的光。其實在那之前,大姐靠自己的一雙手救活了廣州番禺一家私營製衣廠,人家國企是看中她的能力才請她過去做廠長的。

“那時候吧,老苗也跟你家小許一樣,成天調東調西的。剛開始我還犯愁,後來想開了,我要一天到晚跟著他跑,自己還怎麽搞事業?早知道一輩子當主婦,還費那勁讀什麽政法大學?他科室裏坐辦公室的那些文職我又不感興趣,剛好一個熟人在番禺開了家製衣廠,請我去當生產經理……”

哦,邵艾心道,怪不得快40了才生孩子。聽說兒子目前在北航讀碩士,夏天畢業,這個春節回不來。由此可見張姐的心智比她邵艾強大多了。與剛強分居兩地長達八年是逼不得已,她可做不到張姐那麽坦然。

“當時廠裏有四個車間,因為生產質量不過關,開不出好工資,員工流動性肯定大。據我觀察,主要問題有倆,一是管理混亂,製衣工序複雜,導致低效率。另外就是製衣技術。於是我就去廣州大學紡織服裝學院上報了個培訓班,自己學會了,回來手把手教車間裏的工人。再把廠裏的問題逐個兒分類解決,跟車間主任和組長們反複研討,怎樣合理安排並簡化生產流程。前後隻用四個月,質量和效率都得到了提高。”

邵艾聽到這裏,暗暗為張姐鼓掌。自己雖然也為邵氏集團嘔心瀝血,可還沒到親下基層解決難題的那一步。

張大姐聊完自己,又問邵艾:“小邵,你除了掌管公司,還擔任什麽公職麽?”

邵艾如實回答。頭幾年作為非公有製經濟人士當選廣州政協委員,同時是珠海市女企業家聯合會副會長和幾個醫藥組織的常任委員。

“我覺得吧,”張大姐考慮了一會兒,說道,“你又不是港澳台人士,還是把政協辭了,改選全國人大代表。政協隻起個監督作用。人大是製定政策的權利機關,當人大代表才能有機會為民請願。”

哦?邵艾沒料到話題會轉到這裏。人大代表的選拔機製,據她了解,隻有縣鄉一級采用直接選舉。原則上任何組織都可以推薦,老百姓自己也能作為獨立候選人參選,隻要十人提名就滿足條件。但實際上,獨立候選人不僅選上的寥寥無幾,很多候選人在公開表明意願之後便開始遭受匿名騷擾和甚至人身侵犯。有的出家門後被身穿便服、來曆不明的一群人圍住,哪兒也不讓你去。還可能搶走你手機,把你按地上。

到了省市和全國的級別,隻有間接選舉的方式,號稱“自下而上、上下結合、反複醞釀、逐級遴選”。具體說來,必須由各級黨委組織來提名並考察,什麽政治關、廉潔關、身份關,絕不能“帶病提拔”等,這些都是剛強告訴她的。最終由本級黨代會來選出更高一級的人大代表。

“謝謝張姐,我不夠格啊,”邵艾笑了一下,“而且媒體不是才報道了去年的統計數據,三千名全國代表中有一百多位是A股上市公司老總。這些公司市值加起來有6萬億,占深滬兩所交易市場總份額的五分之一。代表們的私人持股總數更是美國三權分立政府五百多名高官資產總和的十幾倍。我去湊熱鬧,又會被人譏諷——人大都成富豪俱樂部了。”

張大姐搖頭,“咱們做事情是按照自己內心的準則,不能因為其他人怎麽樣、說啥風涼話就畏首畏尾。你們醫藥界一直亂象橫生,不是說再過幾年還要搞什麽政府集采?我一聽那個概念就覺得不靠譜。這幾年四處看病真讓我大開眼界,某些單位的醫生有經濟考核指標,每月必須完成多少萬元以上的藥品和檢查收入,介紹多少病人入院,完不成扣工資……

“小邵,你要有這個想法,我可以幫你向黨委推薦,你夠格的!當了代表,才能有機會糾正行業裏的不正之風,為保護廣大民眾生命健康,清除害群之馬。反正我覺得吧,掙錢是一回事,人到了一定地位,就有義務承擔普通人沒資格承擔的責任,你說呢?”

這番話把邵艾說得既感動又慚愧。當年進政協的一個主要目的是為自家生意拓展人脈。霍英東孫子、西關富婆那些名人都在廣州政協。嗯,張大姐境界比她高,但邵艾也沒在衝動之下就走上為民請願之路。

“多謝張姐指點,等我回去考慮一下。”

她打算先聽聽剛強的意見,但最終還是要父親拍板。作為家族企業的繼承人,她首先要為邵氏集團的兩萬多名員工負責,其中不乏將畢生心血投入集團成長事業中的老員工。在保證集團利益的前提下可以額外做些公益事業,但不能讓員工們為自己的個人英雄主義買單。

******

當晚,邵艾征求剛強的意見,得到的是他不以為然的笑。

“那些不掌實權的職位都沒啥用,搞不好還惹禍上身。我當年是怎麽從和平縣調來羅湖發改局的,你還記得嗎?”

那件事,邵艾隱約記得,與紅嶺工業區舊改有關。被人陷害入獄的茂名公司董事長叫啥她忘了,隻記得那人的老丈人是廣西省人大代表。聽聞女婿入獄後想要救他出來,結果狼狽為奸狗膽包天的涉案官商們收到風聲,竟然買凶把老丈人給捅了。好在凶犯們最終一一落網,這才多出個發改局長的空缺。

“再說了,上麵不想知道的事,你舉報了也沒人聽。放心,你不還有我麽?碰上麻煩我來應付就是。”

邵艾回想上次被國藥局坑害一事,也確實是剛強飛到蘇州幫她擺平的。這麽著,就把競選代表的事暫時擱置一旁。那之後不久,一家三口回河北過春節,期間發生了紅坳村滑坡的災難。

將剛強從事故現場接回家那天是周四,情人節。周五,剛強也沒去上班。鋪天蓋地的新聞像濃煙一樣擴散到媒體之外,填滿人們呼吸的空氣,即使窩在家裏也避不開一條條噩耗的侵襲。

“人禍”,媒體都是這麽定義的,“誰來為這場人禍買單?”電視上一輛輛滿載渣土的泥頭車,這次,不是送去紅坳,是運往本市其他的受納場。

“別問我,不知道,我隻是在做別人叫我做的事,”當某位湖南口音的泥頭車司機被記者采訪時,如此回答。“以前?以前來過啊,把地鐵項目挖的土運來這裏。”

電視上還播放了高層領導們集體向市民鞠躬道歉的片段,11人中包括廣東省和深圳市的一二把手,自然也少不了光明新區的範區長。事故調查組已成立,一定會徹查所有涉案人員,給市民們一個交代。

那兩天,剛強起床後就把自己關在二樓書房裏。晚上睡在太太身邊時,身子會猛地一震醒來。過後就會走去陽台,一個人在夜色下站好久、好久。鑒於劍劍的幼兒園還在放寒假,邵艾囑咐她白天別去打擾爸爸,也別大聲吵鬧。

“爸爸這幾天心情不好。不過劍劍放心,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邵艾琢磨著,出事前是剛強將隱患匯報給市長的,調查組遲早會找上他。即便是陳述事實,如何陳述,細節語氣眼神,這些都能影響到同事們的仕途。所以他需要安靜地理一理思路。

劍劍果然沒有吵鬧,一個人在家裏的各個房間走來走去,手裏通常會拿一兩樣東西,也不知她在玩什麽。有幾次被邵艾撞見她誇張地歎一口氣,手捂著心口說:“唉!我這幾天心情也不好。”

周日上午,黃先麟的車停到公寓樓門口,來接剛強去市政府臨時成立的事故處理中心。挖掘清理工程還未結束,但據說蝦仔和嶽父一家人因為在工業園開小食店,是最先被幸存的工人們認出來的。黃先麟這人也夠講義氣,這兩天自己出錢,派工程隊的工人去了一趟陸豐市後西村,把蝦仔父母和哥嫂接來深圳。

邵艾陪著剛強走出家門。來到走廊裏,將手中捏著的一張支票遞給他。支票是她昨天去銀行開的,給蝦仔的父母。她沒見過蝦仔和黃先麟等人,這麽做隻是為了讓剛強好過些。她知道他心中有愧,若能提前預知後果如此嚴重,在剛剛發現隱患的時候就應當組織村民和工人們撤離才對。

現已基本明嘹,事故發生的直接原因是億向龍公司員工在發現裂縫時,從頂部往裏填幹土。聽說已經逮捕了32名員工,這當中不僅包括公司高管和現場工作人員,連股東和出納都給抓起來了。但深究的話,恐怕從城建局最開始決定建場時就存在一係列的違規和暗箱操作。而市長接到剛強的舉報,認為隻需暫時停業、不再接納新的建築垃圾就安全了,等另外幾個受納場開業後再把超標的渣土運走。豈料不聽指令的城建局長又親自領人來強行複工……

“謝謝你,邵艾,”他接過支票,腳下步伐暫停,伸胳膊快速地攬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廊裏光線較暗,看不清他的眼神。“一直以來,我太高估自己了。”

二人來到樓外。剛強進車的時候,邵艾注意到後排還坐著個男人。十分年輕,最多二十出頭,幹淨利落的麵部輪廓和氣質讓人聯想到風、岩石、水麵上的流光那些東西。

這小夥子就是國斌了吧?聽剛強提起過幾次,村長的兒子、黃先麟的外甥,全村最有出息的少年(因為得到了剛強的激勵)。目前在深大讀書,可能再過幾個月就畢業了。

望著車子離去,邵艾忽然堅定了信心——還是應當參選人大代表!參政,並爭奪話語權,為民眾也為她認識的人,同那些惡人惡勢力作鬥爭。這並非她信不過剛強。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而她剛巧不是住家主婦。

******

剛強是周一回單位上班的,過了晚飯時分也還沒歸家。大概是被叫去問話了吧?邵艾心想。一直等到晚上十點半,才見李尚親自開車,把他那位酩酊大醉的“老領導”送回家。

“啊?這是怎麽了?”邵艾踅摸著後座昏迷不醒的剛強,問。印象中,剛強參加工作以來雖然少不了飯局,但他酒量一向不錯(據說在四兄弟裏僅次於三弟剛橋),還沒發生過類似的情形。

“出、出了點意外,”小胖子李尚一邊兒費力地把剛強從車裏架出來,一邊衝邵艾擠眉弄眼,“下午,又死了個人。”

 

注:番禺製衣廠女廠長原型為羅雪琴。

附:深圳市領導集體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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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黎程程 回複 悄悄話 劍劍太可愛了,有點小羽的味道。

我咋覺得,人大代表幹不了啥事兒,最多反映一下民意,好多還是其他黨派或無黨派人士。我大學的一個老師,好像是九三學社的,後來在市裏人大當了個副頭。他在課堂上成天反對南水北調,各種理由,他極力推崇海水淡化,可後來怎麽樣,南水北調成了嘛。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又死了個人,記得原來老爸在北京上電視,一半的時候是因為出事故了。。。剛強和邵艾讓我想到上海幾個事業幹得很好的富二代小朋友們,特別的拚,很努力,並且家庭,孩子也都很照顧得很好。定期帶著孩子出國遊,各樣的學才藝。太太的各種紀念日也都高調地在微信上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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