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部分消防設施太老舊,需要更換嗎?”泰德問。
“當時我的姐妹也是這麽想的啊。頭年的消防年檢都過了,應當就是些簡單的維護問題。於是花錢請了一家消防安全公司,把滅火設施、電氣防火什麽的都過了一遍,該換的器件換新。結果再次請消防科的人來檢查,還是沒能拿到新一年的許可證,具體什麽原因也不告訴你。”
這時服務員把菜端上來,我倆邊吃邊談。
“沒證就不能營業,一拖大半個月過去了。後來還是從一個同行那裏得知,目前掌控本市娛樂場所消防許可證的是劉誌庚的夫人。這個姓鄭的女人自己剛開了家消防安全公司,你必須找她的公司來做,才能拿到許可證。”
“嗬,這是典型的COI呀!”泰德說完,似乎意識到我可能不明白COI的含義。確實,這種三個字母的簡稱,我也就知道個GDP。
“就是利益衝突的意思,”他說,“那他家人這樣明目張膽地亂搞,沒人舉報嗎?”
“有人舉報,”我說,同時在心裏快速地盤算著。
舉報是一早就存在了,但能否奏效,取決於高層政治派係間的鬥爭。劉誌庚是江派重要人物張德江一手提拔的,據說有人在背後用清末太監總管“小德張”來稱呼張德江,而曾慶紅這個江派二號領導人的雅號是“慶親王”。當年曾慶紅來東莞的時候,都是劉誌庚鞍前馬後地伺候。總之,若是沒有江派的倒台,就算有人舉報,劉誌庚和梁耀輝的地位也動不了。
然而這些事我應該告訴泰德嗎?我隻是個還在辛苦謀生的小屁民,這些國家大事,是我這種人能隨便同外國記者講的嗎?還是算了吧,就聊一聊和舉報相關的那些往事。所謂的高層爭鬥也不是什麽機密,他可以從別的渠道了解,但那就是他的事與我無關了。
“有人實名舉報,是貴族王朝夜總會的法人,叫穀成業。這個人我見過一次,那時我還在做家具生意,被叫過去的原因是給他們新增的貴賓室訂做一套家具。沒想到,就被牽扯進了一樁命案。”
接下來的事不好在飯店裏講,我倆吃完飯後回寫字樓裏坐下,泰德重啟他的錄音機,聽我回憶了那天傍晚發生的事。
貴族王朝夜總會,前身叫新世紀佰金翰,老板是劉誌庚的外甥女婿。那是2011年九月初的一天下午,天氣十分悶熱。我應邀來到夜總會門口,同保安說明來意後,被一個女職員領進大廳。說實話,這個貴族王朝的門麵真是夠土!外牆都是明黃色,大門頂部一塊巨大的綠色照片,上寫“貴族王朝”四個金字。
我進去看過房間後,女職員帶我去見穀成業,報了個估價。穀成業是典型的廣東生意人,留著短到不能再短的寸頭,身材幹瘦,氣質比不上北方大漢,然而脾氣好,不愛虛榮,說話實在不油滑。聽我談了下構思和價格,表示可行,要我回去後將設計圖做好再發過來。
等我從大門口出來,發現外麵剛下過一場雨。廣東的雨就是這樣,大晴天地說來就來,到你家門口一通肆虐。等你出門時它影兒都沒了,隻剩大地不斷向上蒸騰的熱氣,由幹熱轉為濕熱,比下雨前還讓人難受。
門口站著個六十歲上下的婦人,短發,穿著件隨處可見的藍格子大媽短袖衫,麵色浮腫疲憊,手裏領著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女孩長得秀氣,隻是手臉有些髒,顯然中午吃過飯後沒洗。
“跟你們說過好幾回了,”剛才同我和顏悅色的男保安衝婦人吼道,“不要再來,來了也沒用!想訛錢是吧?想訛錢是吧?知道這家店是誰開的嗎?不服你們就去告,告到省裏,告到中央也沒用,到處都是我們的人。要怪就怪你自己沒管好女兒……”
“沒想著訛誰的錢,”婦人用手抹眼睛,一口東北口音,“我閨女的屍體在停屍房凍了200天了,你們不肯負責,公安局不結案,這麽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當初她昏過去的時候你們為什麽不肯送醫院?就是一條狗病了,也不能扔到馬路邊不管啊,一開始就送醫院她也不至於死。現在剩這麽一個外孫女給我帶著,整天問我媽媽去哪兒了,我怎麽說……”
一旁的小女孩先前一直仰著頭,不明就裏地望望這個,瞅瞅那個,忽然間嚎啕大哭起來。
保安急了,“馬上就天黑了,我們要開始上班,你們這麽個鬧法是想把客人都嚇走是吧?走走、快走……”拉著婦人的胳膊將二人往馬路邊扯。
“咪住!”我走過去堵到保安麵前,“有理你講理,沒理你認栽,對老人孩子耍橫,回家你有臉見自己的母親孩子嗎?我知道你做不了主,去把穀成業給我叫出來!”
也許是因為我長得壯,也許是嗓門大、氣勢足,頗有朝陽大媽的風範。保安瞅了我一會兒後,也沒吭聲,轉身入內去找穀成業。
采心知道這麽多?新聞口的?
薛姨學校正規教育不多,不過混社會年頭久,認識各種人。
劉誌庚是江派重要人物張德江一手提拔的,據說有人在背後用清末太監總管“小德張”來稱呼張德江,而曾慶紅這個江派二號領導人的雅號是“慶親王”。當年曾慶紅來東莞的時候,都是劉誌庚鞍前馬後地伺候。總之,若是沒有江派的倒台,就算有人舉報,劉誌庚和梁耀輝的地位也動不了。————這塊看得我挺吃驚,是真事還是演義?
哇,又發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