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大樓占地寬闊,共有五個樓層。魅羽於西北角的小門溜進去後,並未直奔大樓地下室。兩天前她與四個選秀勝出的女子被送進府,安置於三樓的一個套間內。想起行李中有樣重要事物得帶在身上,魅羽閃身進了樓梯間。
出了樓梯,一路輕哼著小曲,走在鋪著厚軟地毯、五步一盞水晶壁燈的寬敞走廊中。此刻她身上的沙羅裙還幹幹淨淨的,既沒沾泥沙也沒濺鮮血。被派去陪睡武士的三女也不包括她在內,她是頂替珊珊去的,被人看到也無不妥。偶遇仆人和警衛不僅不避,還會盯人家一眼。
魅羽曾在雅軒閣和長雲坊幹過,知道市井女子都是怎麽打量陌生人的。眼神要散亂浮躁,過於城府或純真都不可取。帶著幾分好奇,像是在心裏念叨:“呦,瞧這人,這麽老/年輕/醜/俊還給人家當警衛呢!”但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純屬無聊之舉。
“這就回來了?”魅羽進屋時,珊珊正聽話地睡在她的床上,此時見她出現,迷迷糊糊地問了句。
“快睡吧,”魅羽低聲說,語調中帶著股安撫之意,像個值夜班歸來的姐姐。
魅羽打開行李,翻出那麵遠距離通訊用的鏡子。今夜若是偷船成功,起航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用鏡子聯係修羅軍,讓他們派船前來接應。跟著找了套暖和的衣褲換上。其餘的行李是無法帶走了,隻抽了隻用來裝內衣的布兜,窩巴幾下揣進懷裏。出門前望了眼重又入睡的珊珊,心道今後多半再也見不著了,祝她好運吧。
在走出套間的一刹那,魅羽用攝心術變作察葛夫人的樣子。沿樓梯一直下到地下層,儲藏微縮飛船的密室有厚重的鋼門鎖著,門口站著兩個持槍的守衛,看到魅羽時一愣,鞠躬叫了聲“夫人”。
魅羽麵無表情地微微頷首,也不解釋。她為什麽要解釋?她是王妃,而親王剛才來過,可能是把什麽物件忘在裏麵了,著她來取。也可能心血來潮叫她拿艘船給他。反正她是這家的女主人,沒有解釋的必要。
進屋後,守衛在她身後將門輕輕帶上。魅羽徑直走到一排排擺放飛船的壁櫥前。察葛親王負責夭茲人與外世界的商務外交等非軍事事宜,所以大部分船是民用。隻有一個櫃子中擺的是戰艦,魅羽心中一動。
“想拿動過手腳的飛船害人?哼,姑奶奶我偷艘戰艦回去。”
定睛細看,大致有十來艘護衛艦和五艘驅逐艦,都是尺長。外加兩艘二尺左右的巡洋艦。哦,最下排還有隻龐然大物。前庭地出離六道時,魅羽曾見過敵人的航母艦隊,如一隻母雞領著一窩小雞。母艦內部堪比一座小型城堡,有給飛船停泊和維修的碼頭。
她咽了下口水,考慮到泥天軍帶領下的奴隸是群烏合之眾,敵人母艦自動化程度再高也操縱不來,別再弄巧成拙連船都開不走。當下挑了艘裝甲驅逐艦塞入布兜內。記得修羅軍曾捕獲過一艘類似的,對其性能和操作都比較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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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打算離開,厚實的密碼門被推開了,人還沒見著先聽到話語聲。單從聲音判斷,就知說話這人官場打滾幾十年,是個有教養的老壞蛋。
“二弟無需多慮,你一直是陛下身邊的大紅人,為帝國出生入死這麽多年,陛下怎麽會拋棄你呢?”
察葛?魅羽心道,怎麽這老家夥不睡覺的嗎?環顧四周,見最高的壁櫥頂部幾乎貼著屋頂了,急忙抱著布兜騰空而起,快到屋頂時將身子橫了起來,將自己塞進櫥頂的縫隙裏。這樣一來,屋子裏的大部分空間都看不到她,除非站到對麵的櫥子前轉身回望。
靈識中見察葛領著個男人進來,既然稱呼作“二弟”,那自然是察雨。兄弟倆長得挺像,年齡差別也不大,都是下眼袋同上眼皮一樣寬,然而皮膚紋路上的細微差別就足以讓哥哥慈眉善目、弟弟一臉凶相。
察葛此刻穿的是比便裝舒服、比睡袍正式的褐色花紋居家服。察雨一身綠色軍裝,腳蹬皮靴。這個察雨便是夭茲人上次入侵六道的總指揮,可謂雙手沾滿修羅士兵和地獄道平民的鮮血。然而魅羽認為他那個和顏悅色的大哥比他還要惡劣。
“哼,”察雨氣呼呼地說,“黃毛小子連戰場都沒上過,仗著自己是皇帝的侄孫,就敢在天下人麵前誇下海口?他愛一個人去送死我沒意見,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幾萬大軍,可別讓他給隨手霍霍了!”
“我聽說,”察葛領著弟弟朝魅羽對麵的櫃櫥走去,“這都是他那個表舅範霖慫恿的。姓範的是倒插門女婿,嶽父家是船舶製造商。你這一停戰,他家每年從軍部接到的訂單就少了大半,能不急嗎?”
“這我知道啊,能怎麽辦呢?”察雨和哥哥一同在櫃子前駐足。此刻他倆若是有一個人回頭,就會望見對麵櫃子頂上的魅羽。
魅羽多少有些緊張了。夭玆人不懂內功修行,若是沒有槍械傍身,她一出手就能先放倒一個,再用另一個做人質。以兩兄弟的身份地位,挾持任何一個都能保證將這次參與行動的奴隸們順利送走。然而察雨腰間一左一右插著兩把槍呢,所以最穩妥的方式是趁沒被發現之前,先偷念咒語使二人暈厥。隻是談話正進行到有意思的地方,不妨多聽一會兒。
“辦法也不是沒有,”察葛說這話的口氣就像在談論天氣,“幹掉那小子就行。”
嘿,魅羽在心裏暗叫,皇帝的侄孫這老狐狸都敢下手,還有什麽他不敢做的?
察雨倒吸了一口氣,“這個,恐怕……容我再想想。”隨後盯著麵前架子上的一隻鯨魚形狀的大型運輸艦道:“呦,果然不錯,比上一代看著順眼多了。”
察葛不無得意地點頭。“是運輸艦,同時也是戰艦。這種欺騙性的設計可不容易實現,用的是‘移動錯位’這種前沿科技。你再看那邊。”
察葛又要領弟弟去屋子側麵的一個壁櫥。這期間也不知是出於什麽緣故,察雨忽然抬頭朝魅羽這邊望了眼,可以說是和她四目相對。魅羽真氣已提到掌心,做好了出手的準備,卻見察雨像是什麽都沒看見一樣,跟著察葛走出她的視線範圍。
二人對著另一艘船評論了幾句後,察雨說:“大哥,天快亮了,你去歇兩個鍾頭,我再看會兒就走。”
察葛離開後,察雨踱回魅羽的視線,抬頭衝她說:“魅羽中將,昨日晚宴上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認出你是誰了……哎,先別急著動手,聽我把話說完,這跟你們六道的命運也有關係。”
魅羽略一思考,從櫥子頂部躍下,站到察雨對麵。晚宴上察雨的部下將她的畫像呈到察葛麵前,被王妃否認了。魅羽當時就知道,那兩兄弟沒那麽好騙。
察雨大概是真的身陷困境了,話語中竟也帶了幾分誠懇和謙卑,“你剛剛也聽到了,同你們六道的戰事有關。我這些年領兵在你們家鄉,原本一直順風順水。同修羅軍在前庭地開戰是我做的一個錯誤決定,才兩年多的時間,損兵折將無數,最終不得不以失敗告終,停戰撤兵。”
關於撤兵,魅羽作為一個將領對察雨是讚賞的。打仗和賭博一樣,要懂得及時止損,最怕輸不起的那類人。沒有哪個莊家願意要賭徒的命,輸到傾家蕩產的都是性格決定。
當然談戀愛也差不多。
“結果現在有人指責我無能,跟陛下提議要取代我,招兵買馬重整旗鼓,再去你們六道一雪前恥。客觀說來,真要公平較量的話,以我們的科技和軍事力量怎麽可能輸呢?山長水遠地跑去你們的地盤上開戰,吃老了虧了。”
“笨就笨,別不認,”魅羽說。這句是她的口頭禪,其實她心裏是認可察雨這番話的。
“我說的都是事實嘛。”察雨攤開雙手。
“所以,”魅羽是個玲瓏剔透的人,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你見我心眼兒多、本事大,想讓我替你把皇侄孫除去?”
“這我可不敢,”察雨笑了,寫滿暴戾的臉色忽然綻放出一朵花,讓人怪膈應的。“我和大哥是異姓王,那人可是皇室宗親。不知你有沒有什麽法子,能讓人在幾年間一病不起的?挫挫那小子的銳氣,他以後也就不敢亂來了。作為報酬,我可以擔保,你們這次想走的那批人毫發無損地離開。”
“辦法我有,”魅羽聽到這裏,已打定主意同察雨合作了。然而她深諳討價還價之道,故意說:“隻是我不需要幫你,隻要捉你做人質就能把我的人送走,你以為我辦不到嗎?”
察雨朝她走近兩步。“你不隻是在幫我,一旦給那小子取代了我,你們六道勢必要重啟戰亂模式,難道這才是你想要看到的結果?我打不贏的仗,那小子自然更不成,但這不代表他就不具備足夠的破壞力。除非你們家在六道也是從事船舶或軍火生意的,否則,咱們二人現在已經是盟友了,嘿嘿。”
魅羽眯著眼盯了他一會兒,“你想我什麽時候動手?”
“再過七天陛下就要召開內閣會議做決定,在那之前吧。”
魅羽用目光戳了他一下,“我們的人,今天就要離開。”
“沒問題,我信得過你。你那位修羅將軍還在外麵等著吧?你可以同他商量一下再來回複我。”
“不必。”
魅羽這麽說,並非她不尊重錚引。一旦交易生效,泥天軍和奴隸們固然能逃回去一批,可這也意味著她自己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了家了。她不走,錚引當然也不走,反過來也一樣。然而她太了解錚引了,能送走這些人,就是讓他賠上性命他都不會皺一下眉。
“好!”察雨一錘定音地說,“不過咱們可先說下,無論事成事敗,你都不能讓人知道是我指使的。”
“那是自然。不過我也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預備著兔死狗烹,除了要掂量掂量有沒有幹掉我的實力,這個秘密也一定會被公諸天下。”
“這你放心,事成後,你同你家將軍隨便去哪兒。還有什麽要求嗎?”察雨也不耽擱,邊說邊朝門口走去。
“容我想想……到時你送我們一套結婚家具如何?得看起來像模像樣的,除了床和衣櫃,被褥也得有。”
魅羽說這話時,察雨已將手搭到門把上,聞言後不無驚詫地斜了她一眼。“行,沒問題,都會是上等貨。”
魅羽自然不會稀罕他的家具,她也信不過這對兄弟,這麽說不過是為了表示誠意,穩住敵人。當務之急是把自己人送走,那個皇侄孫她也會處理的。然而在她得手的那一刻,她就會攜錚引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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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抱著機槍落入水中後,由於槍太重,拽著她迅速下沉,連忙扔掉槍。小羽不會遊泳,隻覺耳朵鼻子裏都是海水在往裏鑽,上下左右摸不到一點兒實物,而胸中憋著的那口氣越來越沉悶,再浮不上海麵可就要窒息而亡了。
別慌,不能慌,她告誡自己,試著將雙腿在水中盤好,調動隴艮給她的真氣,想要使出8浮運轉。昨天坐船遇到鯊魚時也想使這一招,緊張之下居然沒能浮起來。此刻生死關頭命懸一線,小羽強迫自己鎮定,啟動丹田中的真氣,經由中樞、中脘、氣海、中極、中極、中極……咦?到了中極這裏怎麽堵住了?
小羽所不知道的是,她的問題並非緊張。雖然還未正式開始修行,隴艮幾月前輸給她的真氣如同撒入麵粉中的酵母,正在不知不覺中改變著她的體質。她這兩天實則已到了“初步通關”的重要關頭。
不通則痛,別的修行者是在真氣慢慢積累的同時不斷打通經脈而越級的,真氣的衝撞一般不會太猛。小羽則是一次性從隴艮那裏獲取了別人一輩子也難積累的真氣,如奔瀉而下的洪水遇上一處半開著的小閥門。隻覺肚臍之下某處疼得厲害,連缺氧帶來的難受都退居二線了。
放棄嗎?要不,不使什麽功法了,看能否自然浮上水麵?不,再試一下吧。她是個狠娃,咬牙忍住疼痛,用成人中也罕見的意誌力使勁兒催動著堵在閥門處的真氣……
砰!如同體內有炸彈爆開,小羽箭一般地從海中射向天空,睜開眼時已身在幾十米高的空中。長長舒了口氣,總算可以自由呼吸了!隻是渾身濕透,被半空中的海風吹得篩糠一樣打哆嗦。試著用兮遠教她的導氣法緩緩降落到涼亭頂部,坐下後才好了些。
再看下方水麵,隻有加藤一人上半身露在海麵上,陌岩也不知躲在水底何處。加藤因先前被陌岩抓破前胸掏出機器心髒,胸腔空洞裏都是海水,正汩汩地往外冒。找不見陌岩,加藤哼了一聲,雙掌驟然升溫,直至變為一種刺目的橙色,如兩塊高溫鑄鐵插入水中。隻聽嗤嗤聲響,加藤周邊的水域被不斷汽化,大量蒸汽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
緊接著是海水被煮沸的咕嚕聲。小羽低頭細看,下方肉眼所及的這一大片海域正在不斷浮起翻著白肚皮的魚,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當中夾雜著被煮熟後由青色轉為橘紅色的螃蟹、蝦、八爪魚。一個個肚皮挨著肚皮,眼睛瞪著眼睛,嘴巴咬著嘴巴……
“哇!”小羽嘔了一大口食物出來,心想最後那串羊肉算是白吃了。
隻是陌老師又去哪裏了呢?加藤這麽做無非是要把敵人逼出來,水沸成這樣,裏麵定然藏不住人。難不成陌老師出事了?
騰空術?翻跟頭?下集給我們表演個?
小羽要使出的“8浮運轉” 是什麽功夫?查了下沒結果,看來是高妹自己獨創的?
小羽,你的羽粉阿姨來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