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隨即雙腳離地,朝頭頂的月宮飛去。仙仆手執金簪,百無聊賴地原地站了會兒,找了個石階坐下。魅羽見離亥時還有一個多時辰,便在瑤池宮找了個角落坐下,靜靜地思索方才發生的事。
首先,玉帝怎麽會同無所有處天的人勾結上了呢?這些人定然沒安好心。是的,靈寶曾是個大變態,然而在收了那麽多徒弟後,目前已成為捍衛六道的中堅力量——另一支力量要屬修羅軍。若是王母再次離開他,誰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麽事來?會不會和天庭倒戈相見?也許這正是無所有處天人想要看到的結果。
其次,這個水晶儀是做什麽用的呢?以她在空處天和兜率天的見聞來判斷,當然不是一塊普通的水晶,裏麵多半裝了那個叫什麽心……芯片的東西。總之無論這個水晶儀是做什麽的,她若要破壞玉帝的計劃,就得在亥時一到,搶在他之前進池子裏洗個澡。不是說這玩意兒隻能用一次嗎?正所謂,任你奸似鬼,也得喝我的洗澡水,嘿嘿。
另外,王母曾告訴她,她和幾個姐妹靈力裏種的毒,隻要在瑤池裏洗個澡就解了。境初不是一直都想她去瑤池洗澡嗎?一想到境初,心裏像被刺紮了一下。哼,她現在先去解毒,然後就找別人生孩子去。連生十個,氣死那家夥!
這麽胡思亂想著,終於到了亥時。先是隱身飛入半空,再使了個攝心術變作玉帝的模樣,緩緩落到池邊。
仙仆見玉帝歸來,連忙起身。魅羽問他:“剛剛可有人來過此處?”
仙仆使勁兒搖頭,“回陛下,仙鳥都未飛來一隻。”
魅羽點點頭,“你可以回去了。”攝心術畢竟破綻多多,別給他看出什麽來。等仙仆走開後,她就跳進粉色的池子中,能看到那個水晶儀還在池底發著晃動的光。
不管了,好舒服啊!瑤池的水真是讓全身每根骨頭、每個汗毛孔都放鬆下來。精神逐漸飽滿,有真氣在經絡中暢快地遊走。泡了會兒,想起頭頂部還未濕水。做壞事要做到底,是不是?閉氣,將自己整個人都浸入水中片刻。之後從水中一躍而出。
周身還在滴水,得趕緊走了,別給玉帝逮著。結果抬頭一看,玉帝正在空中下落。魅羽心裏急忙轉著心思。這,若是問起來,就說自己是因為急著要解靈力裏的毒才使計策進來洗澡的。隻要絕口不提在聖帝殿偷聽之事,玉帝又能奈她何?
不料玉帝雙腳著地後,根本沒有開口詢問。先是愣愣地望著她,臉上滿是驚恐之色,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接著雙腿一彎跪到了地上,雙手捂麵。玉帝竟然哭了。
“老天爺啊!我這是做了什麽孽?為什麽要這麽對待我……”這位六道絕尊此刻哭天搶地、傷心欲絕。哭到後來匍匐在地,用拳頭捶打著地麵。
哎呀,魅羽有些心虛了,到此刻也不清楚剛剛到底做了什麽。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和之前一模一樣,沒啥變化呀。不過見玉帝的表現,毫無疑問已成功破壞了他的計劃,對靈寶算是有所交代了。隻不過才跟靈寶和解,這又跟玉帝結上仇了。怎麽她淨得罪些這種級別的人物?然而想到這麽做是為了救錚引一命,也就心安了。
遂撇下玉帝,回到先前藏行李之處,拎起包袱朝飛船起降的那個板塊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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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後魅羽是真疲了,一路迷糊到前庭地的修羅基地。當中亂七八糟做了好幾個夢。夢見同境初一起去飯店吃飯,吃到一半時他把一張大餅中間挖了個洞,非要套她脖子上……
到基地時是第二日清晨。下船後直奔統帥府,一見門裏門外那麽多隨從就知道法王來了。心裏咯噔一下。涅道通常隻有在重大戰役時才會出現在前線,現在趕過來,難道是因為錚引情況不妙?
此刻前廳裏靠牆處跪了一溜的軍醫和隨涅道前來的禦醫。估計是治不好錚引的病,正在受罰。涅道原本坐在一張桌旁,看到魅羽進來愣了一下,臉沉下來,斜著眼睛望著她。
“終於知道回來了。你男人呢?”
她低下頭。“不要我了。”
“我早說了吧!”涅道一掌拍在桌子上,用上等木材製成的桌子頃刻間碎成一堆爛木頭。旁邊馬上跑過來兩個士兵,將木頭抱出屋。
涅道起身,走到魅羽跟前站住。“早跟你說外麵的男人靠不住的,現在相信了?”頓了頓,又問:“要不要我去揍那家夥一頓?”
“別,千萬別!”她慌忙抬頭,衝他擺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會出人命的。
他歎了口氣,翻了個白眼兒。“趕緊進去吧,錚引沒幾天了。”
魅羽聞言連忙繞過他,朝裏屋快步走去。錚引躺在床上,一旁的小桌上都是杯碗瓶罐。她隻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移開了。錚引一向都很瘦,上次見時氣色已經很糟。這才沒過幾天,此刻雙目深陷,虛弱得像是隨時會咽氣。
“你回來了,”他說,應當是剛被涅道吵醒的。
她給他的腦後墊多了個枕頭,在他床邊坐下。突然回憶起那次陌岩臥病在床的情形。事後知道他是在裝病,為了留住她假扮的那個大胖和尚。然而……最終他還是在她生命中消失了。
“我說,怎麽突然嚴重了?”她故作輕鬆地問,“最近是不是累著了?”
“你和境初分手了?”他皺眉望向她,“為什麽?”
她想了想,咧嘴一笑,“性格不合。”
他的神情明顯不相信她的話,不過也沒有質疑。隻是緩緩抬起一隻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別擔心,”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那麽溫和,“咱們再找個好人家。到時候,法王家的門檻兒會被提親的人踩爛的。”
說話間,窗外的太陽在漸漸升高,從窗簾縫裏射進來的光線將屋子照得越來越亮。魅羽望著麵前躺在床上的這個人,卻能清晰地感到他的世界在逐漸黯淡下去。
事實上,從認識她以來,他便一直生活在她的“背景”裏。說背景,是因為他總在那裏,在她需要的時候一定會出現。而在其餘的時間,都被她有意無意地忽略著。因為她有自己的真命天子,她要履行自己的承諾去找那個人,這在二人初識時便已注定是無法改變的了。想想,這對他來說會是個多麽令人絕望的事實。
而公平地說,得是多麽幸運的女人,才能得到像錚引這樣的男人的愛。她很幸運,也在一直若無其事地糟蹋這種幸運。
“說你是個幸運兒吧!”她一拍巴掌,大大咧咧地說,“我前天去見靈寶了,他已經告訴我救你命的方法了。說出來誰都不信,就在四天王天的一個山穀,而咱們剛好和四天王天有天洞相連,你說你是不是撞大運?我估摸著吧,最多兩天的時間,我就能把那個什麽通世湖的水跟你弄回來。然後又是活蹦亂跳的一條好漢!”
她咳咳幹笑了兩聲,伸手想去捶他一拳又止住了,怕他被自己打死。隨後才發覺,他可能壓根兒沒聽她在說什麽。自始至終他都在用那雙高度近視的眼睛望著她,就像要把她此刻的樣子深深印入腦海、刻到靈魂裏,陪他去一個比黑夜還要黑的地方。
“是的,我真是很幸運……”他淡淡地說。
“那我現在就出發了啊,你好好養著啊。”她站起身。
“帶上這個,”他說著,從枕下摸出一把秀珍弩,遞給她。
她手裏捧著這件既是利器又是藝術品的小玩意兒,心知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件。錚引的父親和叔叔曾是修羅頭號弓箭製作手,而錚引自己在當上前庭地統帥後,也沒斷下為軍中製作箭弩。這不僅是勞動,也是一種自我實現,如同畫畫之於畫家,撫琴之於琴師。
她將秀珍弩別在腰間,走到門口,又站住,回頭衝他抬起一隻手臂,指著他說:“記住了,不許死啊。否則、否則我反目的。”
說完,不敢再多看一眼,大踏步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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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離開後,錚引躺在床上,麵上的神色越來越陰沉。抬起微微顫抖的手臂,抓起桌上的一隻茶杯,啪地摔到了地上。
門外立刻有兵士衝進來,驚恐地望著他。換成是法王,就是把房子拆了大家也不會眨下眼。可錚將軍一向是很溫和的,連大聲說話都是少有的事。
“將軍,有什麽事嗎?”
“傳我令下去,全軍戒嚴。無論敵軍盟軍,都不許放一個人進來。”
“呃,可是……”兵士遲疑地說,“不是剛剛和空處天達成協議,要他們幫忙建兵工廠嗎?”
“不需要!”錚引一口鮮血湧上喉嚨。“我們修羅人打仗,不用那些不識好歹的人幫忙。”
“是。將軍還有什麽吩咐?”
“讓外麵的醫生都撤了吧。”他望著屋頂躺好,麵上的神情複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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