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擁車三步曲
6係 洪博洋 瞬間2季 2022-09-19 第239期
【編者按】
《科大瞬間》前幾期分別刊登了《我的紅色馬自達》《送別佳人》《 八個月的陪伴》《人車情未了》和《我的第一輛車》,受到讀者們的歡迎。本期,我們發布這個汽車回憶係列的末篇,作者講述他在美國擁車的故事,酸甜苦辣,曲折有趣。
汽車,果然是我輩留學生們心心念念的小夥伴!
初到美國,艱難立足
我在美國買過、開過十幾輛車,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有三輛。這其中的酸甜苦辣,容我慢慢與你道來。
我八十年代末從科大來美,準備非常不足。那時候,也不知道美國大學有排名,因為姐姐住在明尼蘇達州,我就申請到明大(University of Minnesota),讀生物醫學工程。 明大曆來對中國學生很友好,有很長的接受中國留學生的曆史,是中國學生最多的美國校園之一。剛到明大,我就遇到科大校友——832物理係的嚴子祥。他鄉遇故知,讓我十分激動。我、嚴子祥、小於還有鐵兒(Ted,一個美國退伍軍人)決定合租一個公寓,每人月租金150美元左右。子祥和小於都有明大的助教獎學金,子祥還是那年科大考卡(CUSPEA)的進士,春風得意。四人中隻有我沒有經濟來源,學費的壓力非常大。
圖一. 鐵兒(Ted),退伍軍人,我在美國的第一個室友
我到明大報導,留學生指導博克詩教授和我聊天。他很快就感覺到我的囊中羞澀,不太可能交得起學費。他對我說:你的英文我勉強能聽得懂,這是在美國紮根的第一步,但你還要解決你的經濟問題。這裏有個急救中心,需要人幫助維護計算機係統,你可以去試試。如果麵試成功,你就可以拿到25%的助研獎學金,學費減半,每月還能拿到380美元的工資。
於是,我就去見了急救中心的負責人大衛醫生——一位瘦高、幹練的中年白人。那時在明州的中國人不多,當地大多數白人居民對中國人非常友好。在這種情況下,我順利得到了這份工作。可是,工作了兩個星期後,大衛醫生看出來,我對計算機基本上一竅不通。他對我說:我看出來,你不懂計算機,我也知道你有經濟困難。這樣吧,這份工作我再讓你做半年,希望你在半年之內能適應美國生活,順利找到下一個教授的資助。我一直很感激這位大衛醫生,是他讓我在美國立下了足。多年以後,我發現大衛醫生是一位基督徒。
八十年代初,中美經濟相差很大,大家對留在美國也沒有把握。很多留學生、訪問學者基本上是經常吃便宜雞腿、雞蛋和方便麵,省錢買幾大件電器榮歸故裏。但是,大家還是想過過開車癮。明大有一位數學博士小沈,畢業後一直沒有找到工作,就開車殺去紐約。後來,據說他在華爾街發了。他臨走時,半調侃地對我說:小洪,在美國,隻要有一輛好車,練一身好肉,再貼點假胸毛,就打遍天下都不怕了。
懷著對未來的憧憬,我決定買車了。
第一曲:老牌星火跑車 (Oldsmobile Starfire)
搬入公寓後不久,我們幾個老中室友決定合夥買車。當時我們幾個都剛過二十歲,來美國不到一年,對車一點不懂,在中國也都沒碰過車。我們對車的要求是,便宜,車型要好,最好是流線型跑車。我們看的第一輛車,是一輛1976 年的星火(Oldsmobile Starfire)。對方要價450美金,我們一咬牙,出血350美金,把車買回來了。星火,預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輛老車點燃了我們年輕的激情和希望。
雖然有了車,但我們都沒有駕照,就請鐵兒把車開回來。鐵兒也是窮人,很久沒開過車了,手握方向盤十分激動,故意時而加速,時而刹車,還盡往人多的地方開,尋求刺激。當時車子還沒上保險,我們幾個坐在車上,都在倒吸冷氣,但也隻能隨他折騰。
圖2. 星火跑車,點燃了我們年輕的心思和希望
後來,為了買到便宜的汽車保險,我們又邀請住在同一公寓的訪問學者文老師入夥。文老師那時大概四十多歲,開車習慣和危機處理能力要比我們幾個毛頭小子強很多。
幾個合夥人當中,我是最早拿到駕照的。子祥考路試運氣不太好,連考了三次。據後來他自己說,他開這車,撞到過一隻貓,一個人,都是用汽車保險付的賠償。文老師特別重視路試,考試前把車裏車外擦得賊亮,還在車裏麵貼上各種中英文標識,像什麽“寧慢三分、不搶一秒”之類的,也不知道這些對他拿到駕照起沒起作用。
那時我已讀過明州名作家F. Scott Fitzgerald 的小說《了不起的蓋芝比》(The Great Gatsby), 蓋茲比從一個窮小子靠個人奮鬥,開著名車,成為紐約的成功人士。雖然他最終迷失了方向,但他追逐美國夢的精神與我很有共鳴。我覺得自己在美國一直是under dog,希望通過讀書、工作來實現自己的美國夢。有了這車,我也試圖結交更多的朋友。當年,有綠卡或者美國公民身份的華人,在我們留學生麵前頗有優越感。我的一位明大生物博士生朋友,認識了一位剛從紐約來的華人醫生,他的女兒瓊妮年紀和我們差不多。我這生物學的朋友為了約她出來,叫上我一道把這星火車擦得賊亮,然後把她接到明大校園的橋東樓,花幾十大洋請她吃明州州魚(walleye)。瓊妮應該是閱曆豐富的,一眼看穿了我們的門道。
那輛星火車我們開了兩年左右。後來,幾個合夥人各奔東西,車轉到我的名下,大家共同商定,把它按原價350元賣掉。廣告登出後,一個名叫Al Fairbank的印第安人和他的朋友一起來看車。那是我第一次賣車,沒有經驗,既沒看他的駕照,更沒想到要和他一起去車輛管理局(DMV)給車過戶。他填好表格,在收據上寫下他的姓名住址,就開車揚長而去。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著星火車的背影從眼前消失——雖然她沾滿了歲月塵土,但還是那麽線條分明,美人遲暮,風韻猶存。
在明大時,我經常參加一些中國留學生不怎麽感興趣的活動,比如背包旅行。我的師兄Peter Menty是這些活動的組織者,是他把我帶進來的,我可能是那裏麵唯一的亞洲人。我第一次參加他們的活動,是去懷俄明州的熊牙國家森林 (Beartooth National Forest at Wyoming)徒步。十五個人兵分兩路出發,約好時間在指定地點匯合。當我們會師時,另一隊的一個隊友告訴我,州警察一直在試圖聯係我。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趕緊離隊,步行大半天,到最近的小村莊給警察打電話。那是我第一次和美國警察打交道,心裏有點緊張。電話打通後我才知道,印第安人Al Fairbank從我手上買了車後,沒有馬上去DMV給車辦理過戶手續,而是開著跑車兜風去了,路上發生了嚴重車禍,他棄車跑了。警察根據DMV車輛登記信息找到我,幸好我把賣車的收據放在了錢包裏,也幸好他填寫的姓名地址都是真的。警察根據我提供的信息找到了他,這案子也就結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關於星火車的消息,給她找了一個非常不靠譜的下家,我心裏感到有一絲歉意。
圖三, 背包徒步旅行,在荒無人煙的深林裏走十多天
圖四. 我跟一幫背包友在營地合影
圖五,作者在野外營地
第二曲:找到初戀,豐田可勞拉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留學生如果在美國找到工作,算是一個重要的裏程碑。我當時決定拿個碩士畢業,先找到工作,以後再一邊工作,一邊讀博。很快,我的科大學妹女朋友也要來明州留學,我決定在她到來之前,買輛新車,給她一個驚喜。那時我在明大讀書,每月也就八九百美元的助研工資,臨畢業時,我居然省下了一萬多美元,勉強夠買輛新車了!
可是,一萬美元能買的新車選擇不多,包括本田小市民 (Honda Civic),馬自達學徒(Mazda Protégé),豐田可勞拉(Toyota Corolla),這幾款入門車普遍性價比較高,很受亞洲人喜歡。我不是富二代,又沒有賺大錢,按理說,隻有開可勞拉的命,可我卻有開鮮紅色跑車的心。我於是不停地跑車行,尋找我心目中那個完美的鮮紅色跑車。眾裏尋她千百度,我終於在找到第一份工作前,買到了自己心儀的新車——鮮紅色的豐田可勞拉。她花了我9,500美元,既沒有冷氣,也不是敞篷的,但這些都不影響我仿佛找到初戀一般的欣喜。當我開著新車,去機場迎接剛從科大過來的學妹女朋友,感覺就像走在幸福的彩虹橋上。
圖六, 鮮紅色豐田可勞拉,我的第一輛新車,向往火紅的生活
後來,學妹女朋友成了我的太太,我的三個孩子的母親。再後來,太太找到了她的第一份工作,每天開著可勞拉上下班。
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天,太太開車走在路上,後麵跟了一輛很舊的皮卡。來到一個十字路口,遇到紅燈,太太把車停下。不知什麽原因,後麵的皮卡沒刹住車,直接撞到了可勞拉的後備箱上。這本來是個很簡單的交通事故,一個女交警前來處理,她把罰單都寫好了,但是,在尋問過皮卡司機後,情況發生了變化。開皮卡的是一個窮困潦倒的中年男子,妻子正在跟他離婚。皮卡是他妻子的,沒有上保險,他是沒被允許偷開這車的。本來,對於這起交通事故,女警察應該秉公執法,不注入個人感情。但是,她在了解了對方情況後,卻對我太太說:你們留學生,畢業後就能找到好工作,美國待你們不錯,而對方還在貧困線上掙紮,能不能放他一馬。我太太當時心一軟,就答應了。事後,我們自己花了九百多美元,把撞壞的可勞拉後備箱修好。我當時年輕氣盛,寫信給州交通局,投訴女警察。還試圖把皮卡車主告上小額法庭(Small Claim Court),法庭對我說,你告贏了也沒有用,對方沒有錢,你就拿不到賠償。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我人到中年後,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也親眼看到了貧困群體討生活的不易,慢慢地對這件事就釋懷了。
可勞拉陪我們度過很長一段年輕快樂的時光,包括節假日全家人外出露營、旅遊,一直沒出過大毛病。在開了十多年後,車子外表的鮮紅色變得有些泛白了。我有個美國同事朋友,幫我裝修過房子,他家的經濟條件不是很好,我主動把這車送給了他兒子,也算給愛車找了個好的下家。
第三曲:又結新歡,本田飛行員越野車
我有三個小孩,為了孩子上好的公立學校,我們把家搬到明州一個較好的學區。鄰居中有很多家庭經濟條件優渥,街上到處能看到奔馳、寶馬、淩誌這類好車。幾年前,我受到一個更大的震撼。鄰居朋友,山東人,家裏住了個國內來的小留學生,留學生家裏做農產品大生意,送他們的獨子來明州讀私立高中。在小留還是十七歲高中生時,就花了十二萬美元,給他買了一輛奔馳G係列越野車。因為小留那時還沒有駕照,車是我朋友幫著開回來的。中國人強大的購買力,一時在我們小區成為美談。
三年前,我家的一個親戚,在波士頓的一所名校讀碩士,計劃畢業後帶女朋友到明州來玩。我家有五人,加上嶽父嶽母七人,為了迎接波士頓來的客人,我決定買一輛新車,要八人座的。經過幾輪砍價,最後我花了三萬二千美元,買了輛全新的銀灰色本田飛行員越野車(Honda Pilot SUV)。可惜車剛買好,新冠疫情就在美國爆發,親戚的明州旅行計劃取消了,真是天有不測風雲。
前幾天是美國勞工節長周末,我和女兒開本田車去機場,接她從巴黎飛到明州的男朋友。女兒看到我在車身上貼的康乃爾大學、密歇根大學和斯坦福大學的標簽就笑了,說我給車紋了身,如果讓男朋友看到了,會覺得很搞笑。晚上,我來到車房,想把車身上的孩子們上的三個名校的標簽撕掉。可能是膠水質量太高,居然撕不下來,隻好隨它們去了。
後來我又想,給車紋身這件事,其實暴露了我性格中的一個弱點,那就是對自己的選擇沒有自信。人生沒有回頭路可走,作為普通人,我們不能保證自己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是最好的選擇。我們應該做的,就是對自己做的任何選擇報以泰然處之的態度,然後去做最好的自己。正所謂:
車似人生觀後鏡,
往事如煙輪留痕,
本田紋身不自信,
做好自己最坦然。
圖七,本田飛行員身上有“紋身”
編輯:沈濤,許讚華
排版:俞霄,許讚華
常務編委:
許讚華 803 | 陳錦雄 812
劉揚 815 | 黃劍輝 815
滕春暉 8111 | 沈濤 822
我妻子開了多年的Toyota minivan 上貼了我們兩個兒女大學的stickers 普林斯頓和耶魯。我們“炫耀”多年後,我發現很難除掉stickers, 也隻好永久的紀念了吧。
(NC State), Mom of UNC ( UNC Chapel Hill), or Mom of the son of Army, Marine, Navy, etc... Parent of a Terrific kid. Haha, you name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