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大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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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大瞬間 107 期
2020 新冠肺炎親曆雜記
張偉民 8112
我今年6月滿 57歲，現病退在家，太太在幼兒園工作，兒子在 武漢理工讀大二，和我們同住的還有嶽母。
我家所在的青山區位於武漢東南部，屬於中心城區。青山是武漢的老工業區，五十年代國家在此興建武漢鋼鐵公司，轄區內還有武漢石化、青山熱電廠等大型企業，戶籍人口約 50 萬。人稱“青山綠水紅 鋼城”。我們小區叫青教花園，和武漢科技大學(原武漢鋼鐵學院) 老校區隔著一條馬路，挨著武漢二環線。這個小區是 1999 年建立的， 近些年周邊又建起了奧山世紀城，大華濱江天地、東興天地(城中村 還建)等新小區，也有 80 年代建設的碧園等較老小區。
我以時間為軸，記記流水賬吧。
- 封口(1.1-1.20)
一月初: 非典謠言
我平常的生活基本是打麻將和唱歌。一月初，在麻將室聽說有非典謠言，拘留了八個人。牌友提醒不要傳謠，省得惹事。(現在查證，武漢衛健委 12 月 30 日係統內發通知，央視 31日公開報道: 武漢出 現不明原因肺炎，國家衛健委專家已經抵達武漢，正展開相關檢測核實工作)。我是有年頭不看電視了，牌友的話就當平常說笑一聽就過了。
1 月 5 日參加碧園之聲合唱團、芳華合唱團等五個單位的新年
聯歡會，地點:青山友誼大道夢天湖酒樓，約 300 人。
1 月 9 日 參加青音合唱團新年聯歡會，地點:武鋼賓館，約 70人。結束後到兒子學校幫著收拾行李，兒子放寒假回家。 兒子跟我說，武漢現在鬧肺炎，是不是去外地過年避一避。我沒 搭腔，心裏說他小題大做。後來他說因為官方說不傳染，所以他也不 提了。
1 月 16 日 兒子提議一家三口去漢口逛宜家，我們搭乘一號輕軌，把漢口穿了個遍。車上幾乎沒有人戴口罩。
1 月18日兒子從學校回來有一晚上發燒，吃了些消炎藥，燒退了，但一直咳嗽。這天陪兒子去附近的武漢普仁醫院看病(後成為青山區三家新冠肺炎定點醫院之一)，排除了甲流乙流，診斷是普通感冒。聽醫生講新冠肺炎比較厲害，各個區都有了，上麵的政策是內緊 外鬆。沒注意醫院戴口罩的情況。
1月19日晚戴口罩打了最後一場麻將。
1 月 20日去普仁醫院開藥，醫院裏約有十分之一的人戴口罩。 今天開始不去麻將室打牌了，在家裏不停地向親友、校友、歌友、牌友等微信群傳遞新冠肺炎信息。
1月20日 國家衛健委通告新冠肺炎是乙類傳染病，按甲類管理。
晚上鍾南山院士在央視發聲，肯定人傳人，並說武漢發熱的人不要離開。曾光院士說武漢人不要出去，外地人不要到武漢。不是政府規定，是我們專家組的建議。有傳聞說，鍾南山、李蘭娟等專家 18 日就建議武漢封城，被否決了。
我在漢口江岸區堤角有一套房子，出租做民宿，有青島客人在 11月就預定 1月23日入住七天。今天提醒客人武漢肺炎情況，一開 始他們覺得沒什麽，21 日決定退房，改去湖南。
1月21日 提議取消初中同學原定於1月30日的聚會
1 月 22 日(或 21 日)晚，紅衛路街道召開幹部會議，部署抗擊 新冠肺炎工作。通告說會議開到深夜，情況很嚴重。這是我首次得知 官方開始行動。
二、封城後
1 月 23 日 上午 10 點，武漢關閉離漢通道。通告中隻寫了關閉機場、鐵路、長途客運，停運市內交通，未提及高速公路。到下午一 時許，高速離漢通道陸續關閉。本來今天大舅子準備開車將嶽母送到 黃岡去過年的，這下子不能成行了。
剛封城時，除了公交停運，對我們日常生活沒有大的影響。春節將至，超市、集貿市場依然人流如織。私家車在市內沒有任何限製。 25日農曆正月初一，集貿市場照例閉市，但今年閉市以後就沒有重 新開放，逐漸也不讓私家車上路了。小型超市開著、個體菜販在集貿 市場邊的露天(馬路市場)賣菜。電商還在營業，但因為湖北整個封 鎖交通，延緩得厲害。我家在天貓上 2 月 5 日下的單子 24 日才到齊。 我們是多管齊下，除了網購我出去采購了兩三次。我的策略是不去人多的大超市，而去人少的小超市，去“馬路市場”，一次多買一些。 此時武漢最亂的地方是醫院和官場，百姓生活如常。雖然身處疫 區，但此時自己周圍沒有很多發病的人，人們似乎並不害怕，微信上 滿是調侃。冬季本來就是流感的季節，加上新冠肺炎爆發，醫院立刻 被擠爆。政府一道道命令出來，執行速度趕不上病毒傳播的速度。首先確立多家醫院專門收治新冠肺炎病人，但防護等跟不上，最大的協 和醫院有近八千醫護人員，隻有兩百多隔離床位。醫院此時成為病毒 傳播的場所。建立火神山醫院，還是跟不上。政府讓居家隔離，社區管理，但社區根本沒有這個能力，造成病毒在家庭、社區內的聚集性 傳播。這段時間出現很多悲慘的故事。直到建立方艙醫院，收治輕症患者，情況才有了轉機。
1月23日我在集貿市場路口等候采買的太太，數了數，戴口罩 的大概有一半人。其間見一位老太太，正在散發基督教會的宣傳單，她戴著一次性口罩，卻把罩布拉到下巴底下。我好心提醒她把口罩帶好， 她回答說: 心裏沒有神，戴十層口罩都沒用!
晚飯後，我們一家三口去江邊散步。路過碧園社區車棚麻將室，見還有一桌人戴著口罩在打麻將，我短信告訴老板，新冠肺炎傳染性比非典還厲害，建議她不要再招人打牌了。同時我通過碧園之聲合唱 團團長上報社區，第二天社區進行了幹預，責令她關門歇業。
1 月27日晚，微信群裏提議居民8點開窗，唱《國歌》，《我和我的祖國》。一會兒，又有信息說協和醫院醫生說，這會導致飛沫飄散空中，造成疾病傳染。這一活動遂停止。朋友們說關了兩三天都憋不住了。
1 月29日中科大湖北校友會將科大軟件學院捐贈的500 套防護 服送到武漢中南醫院。
1 月30日微信上有關於住不進醫院而求救的信息，有手機號碼， 我發短信建議他找社區，此時的政策是通過社區聯係醫院床位。
我科大同學、曾經武漢石化的同事張國平(8112)告訴我，石化化驗室王鴻魁師傅的老伴患肺炎去世了，這是我認識的人中第一個得 肺炎去世的。她未經過確診，不在官方統計的死亡人數中。這些天網 上質疑武漢瞞報了死亡數字，這是一個原因。(我有個同學開印刷廠， 說是接到一訂單，印刷三萬份死亡證)。王鴻魁師傅也被傳染，2 月14日社區通告他去世了，他是經過確診的。
2 月3日捐助活動火熱。我所在的青音合唱團80名團員、家屬 捐獻16000元給青山慈善總會，此時紅會已經被曝光，團員說希望直 接捐給醫院。
2 月 4 日，碧園小區有人實名微博呼救，她公公病重住不了醫院。 後來據碧園之聲合唱團的朋友說，過了幾天住進醫院了，但沒能救活。
2月8日 得知青音合唱團兩位女士患病。王女士於1月29日患 肺炎住進醫院，現已從重症室出來到了普通病房。沈女士發燒，待確 診。
三、封小區
街道—社區—小區—業主: 國內政府部門的最基層單位是街道，街道下麵是社區，一個社區有十幾個工作人員，下麵有十個左右小區。一個工作人員劃片管理若幹棟樓房的居民。平常我們和社區基本不打交道。小區日常事務由物業公司負責，業主交不等的物業管理費。小區名義上有業主委員會，但名存實亡。小區居民沒有正規的聯係方式，小區業主微信群是此時才建起來的。
2 月11日政府發令封閉小區。這次是真正封閉了。要上班的也要有通行證。並且政府安排機關、事業單位人員下沉到小區協助。我太太單位同事有去的，太太年齡大了，未安排。
2 月12日我們小區陳女士微博發文求救，我建議她打市長熱線。 14 晚，她短信告訴我，患病老人終於被接走住院了。
2 月14日區政府安排商超對接社區供應日常物資，讓社區統一組織。商超提供套餐，社區統計需求，收款，派車到超市購買，運回後組織分發。我所在小區對口中百鋼都店，物業說沒車，沒有組織。
我在沃爾瑪(Wallmart)下單訂購食品，第二天送到了小區門口， 但15日沃爾瑪關閉了個人網上購買通道。
團購自救:中百價格低些但物業沒組織。另有商家、個人可以送 貨到小區，價格高一些，居民開始自行聯係自救。
2 月 19 日得知碧園合唱團曾先生患新冠肺炎去世。2 月5日曾先 生發燒，十天後病故。過了幾天他母親也去世了。曾先生1月5日聯歡時和我一同表演，上台跳過舞。
2 月19日市政府發文征用緊挨我們小區的武漢科技大學人和學 生公寓作為隔離點，小區居民打市長熱線，認為不符合隔離點和居民 的距離需要 50米以上的規定。社區人員勸說居民不要打。居民和社 區的矛盾由此爆發。
1 月 21 日 網上流傳的某中學老師的漢罵視頻比較典型，反映出 社區的困境。我們小區的網格員剛參加工作兩個月，上級要求入戶排 查，一個都不能漏。小區居民打市長熱線，一個電話說沒有上門量體 溫;一個電話說不要上門，怕被感染。小姑娘懵了，市長熱線要求閉 環，她需要把處理結果上報，在業主群裏抱怨說這活沒法幹。我在微信裏告訴她，肯定要排查，有手機號碼就不登門; 沒有的敲門但不進 去。
我把業主提出的問題歸納成五點，在業主群裏發出來。不打不成 交，社區人員和業主在微信群裏一頓“群毆”，把問題，難點，思路都 理出來了。23 日小區物業組織買來了中百的菜，誌願者幫助小區維護秩序等等。
目前我們小區十棟樓，約有居民1100 人，有三個確診病例。社 區人員說一個是護士，已經出院，一個是鋼都社區的工作人員。第三個患者一人在家，其他家人都在國外。這在周邊小區算好的。
一些感想，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確是一場大考，暴露出社會的許多問題，需要好好反思。 在爆發最嚴重的幾天裏，心裏徒生恐懼:會不會失控?!又好像自己被關在 監獄裏，每天旁邊都有幾個被拎出去槍斃了，不知道哪天輪到自己。非典不遠，新冠又來，何日是盡途?
作家方方發表了係列日記
(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9519689598872606&wfr=spider&for=pc)，記錄武漢疫情;
知識分子網站陳曉雪文 (http://zhishifenzi.com/news/view/8278?category=)
封閉後的小區門口:右邊是身穿黑色防護服的下沉人員，左邊是快遞小哥
石化社區 2 月 14 日的疫情公告
我所在社區的疫情公告:青教花園是其中一個小區
碧園社區的疫情公告:9 例確診病例密切接觸者居然為 0
青教花園:位於武漢科大校區和學生公寓之間
排版：俞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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