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龍德施泰特)
584) 坐地黑煞掌
哈爾濱。南崗,阿什河街45號。一座帶地下室的3層俄式小洋樓矗立在塔鬆環繞的街角。
被軟禁在樓上的徐向前將軍正煩躁中,一向安靜的樓下突然吵吵鬧鬧,聽到一個熟悉的嗓門。
“說啥咧?恁說啥咧?俺這兒有條子!看見沒?陳部長的條子。俺這是來投奔老首長哩……”
~許和尚?他咋就來啦?徐向前心緒複雜地,俯向窗口。
樓前,許世友正高舉雙手,由看門警衛在周身摸索搜查:
“呣有槍咧。呣有武器。俺投靠老司令,探望老首長用得著帶武器麽?連禮數都用不著!俺奉了陳政委陳部長的命令……俺有條子!俺一個人呐!哎喲嗬!你這不是胳肢俺麽?嗬嗬嗬嗬!哎喲嗬奶奶的,你胳肢俺?”
徐向前鐵板著臉,不知許老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投靠我?陳昌浩的命令?稀裏糊塗,亂彈琴嘛!我是個甚狀態?
關押在此,被逼著表態、變節哩!這都不明白?純粹胡球來嘛……
但沒容細想,就見許世友那隻詭秘的牛眼,向樓上的他,眨了眨。
……謔謔?許老三這小子!徐向前興奮了。他,這就來啦?有兩下子呢!這是孤身入虎穴呀……沒武器?嗬嗬看守長啊,小心吧。聽說過許和尚麽?知道少林寺麽?
知道?那你可還知道,什麽叫“坐地黑煞掌”!?
585) 連夜撤退
四平。曉東中學,地下室。這裏再次成為林彪指揮部。
兩年前,他就在這兒指揮圍殲了後宮淳大將的日本關東軍。那時城市麵貌破壞遠沒有現在來得大。
作戰處長江擁輝上校進來報告:“首長,公主嶺快頂不住了!蘇軍‘坦4集’楔入我軍最後一道防線。3個旅長掛彩。梁興初手上那點美國坦克打光了,彈藥剩的也不多。估計明天……”
“先說殲敵情況。”
“報銷敵坦克約70輛。擊潰敵15集團軍的營以上規模的進攻24次,殺傷敵步兵8000人。”江擁輝打開報告夾。
“傷亡呢?”
“大!十縱各旅都打殘了。眼下正壓縮編製,營改連,連改排……”
“今晚把吳克華和梁興初都撤下來。空手的坦克兵集中,回沈陽參訓。兵團前指,也連夜撤往鐵嶺。”
“我們也撤?林總!中央軍委指示,”江擁輝叫起來:“指示我們確保四平啊~象保衛馬德裏那樣!”
“四平無險可守。”林彪聲調不高。“拿我們戰士的血肉之軀去擋那上千輛坦克?虧本買賣。不作。”
“巷戰,林總!我們開展巷戰,”作戰處長提醒。
“巷戰?四平才多大~真以為是馬德裏?老毛子傻瓜麽,陪你打巷戰?敵人是機械化!繞你身後怎麽辦?”
江擁輝點頭:“可也是。連長春,老毛子不都繞過去了嗎?”
林彪沉吟:“顧總工,有消息沒有?”
“住院呢。不過溫副總工通知啦:‘貓頭鷹’已測試完畢。”
林彪點頭起身,帶帽子,扣領鉤。
“1946年嘍!戰場思維不能停留在1936年馬德裏時代。”
“這可是軍委指示啊!”江擁輝強調。
“誰也一樣。中央是人,不是神仙。無論哪個,提法錯了都要糾正。非要用鮮血換教訓麽?”
29歲的江擁輝吐舌頭:“乖乖!首長啊,中央真怪罪下來,咱四平還不落個‘不戰而逃’的罪名?”
林彪嗓門不高,調門不低:“這是戰爭,將在外,君命不受。不到現場,就來不得頭腦發熱。”
586) 歡送出征
西安。鼓樓,前廣場。舞台上橫幅大字寫著:
“歡送王震工兵縱隊~出征儀式”。
陳誠參謀總長主持儀式。何應欽陸軍部長,和中共南方工委書記劉少奇分別講話。這是這場衛國戰爭中的特殊時期、中國兩大主要政黨之間,再次有限合作的一個範例。
委座這次沒有訓示。但向王震部隊贈送一個親筆條幅:
“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他聽陳賡介紹~說是王震工兵縱隊主要去負責修築天水到蘭州段的公路和鐵路~這將大大改善西北戰場的後勤。為此,委座還答應了:幫助征發2萬名民工。
王震少將,疑惑地捧著條幅,哭笑不得:陳賡這個調皮鬼!竟敢拿咱王胡子跟老蔣,同時開涮!……修路那是說辭、是次要任務。他陳賡是怕咱搶了他風頭吧!故意拿修路來貶低咱,嫌咱不會打仗?
戰鬥工兵,可不隻是工程兵!
會場間歇,王震還是找了機會,湊近老蔣:“委員長噢!我的主要任務,還是到敵後埋地雷噻!炸坦克。”
委座遲疑,辨析一陣,起身又寫一幅:
“克甲勇士,敵後先鋒。”
歡送儀式上,民國時期京劇名角紛紛登場,義演了幾段折子名戲:
馬連良獻了一折《失空斬》,譚富英端出了《定軍山》,梅蘭芳則出演《穆桂英掛帥》。這在當時,已足夠隆重。
587) 戲間析戲
劇場前排看戲期間,軍委會參謀副總長、小諸葛白崇禧,環顧了四周,對身邊李宗仁上將輕聲道:“德鄰兄,我看總裁雖具戰略慧眼,可終不比那朱毛,棋高一招啊。”
“噢?健生~此話怎講?”
“國府將共黨拖入抗俄戰爭,使其雙方結下百年之怨。此誠委座韜略~人所不及之處!然作戰指導欠佳,仍避不開蘇軍鋒芒。雖雄兵在手而調動無方。本意乃嫁禍於彼,卻終未達既定目的。反被共黨削弱噢。”小諸葛侃侃而談,閃爍其辭。
“不會吧?蘇軍用於東北兵力,也不比西北少嘛!那邊對它才有真正占領價值。況且共軍在滿州血拚,連沈陽都危在旦夕,並未退讓躲避嘛。健生你~過敏了吧?”
“德鄰兄,那麽此番共黨派陳賡~增援蘭州,作何解釋?”
“作何解釋?陳賡在歐洲,亦曾配合你我嘛。進兵匈牙利時凡我簽署命令,並無執行不力啊。而今國難當頭之際,他有傘兵,再度為我所用。大敵長驅直入,兄弟豈可鬩牆?理當相忍為國,有難同當呐……我說健生老弟噢~不可多疑!”
“嗬嗬,德鄰兄真厚道人。可共黨,未必如你一般厚道。”
“怎個不厚道法?”
“朱毛,四兩撥千斤~以區區兩縱隊換得總裁心旌搖曳;周某又派陳賡以舊情打動老蔣。委座自恃高明,殊不知禍已臨頭!”
“危言聳聽了吧健生?何禍之有?”
“德鄰兄自當明鑒:蘭州僵持既久,斯大林勢必追加重兵,以圖速決。而蔣公絕不肯棄夫人於不顧吧?鏖戰之勢,端倪已成。然國府養兵千日,於今一役揮霍。共黨則借機加柴添火,更以此減輕滿州壓力。此所謂禍水倒流!用心何其毒也。”
“不然,健生。即或共黨不出兵,蔣夫人焉能不救?蘭州成圍,其勢已然。係鈴者乃赤俄,非中共也。”
白崇禧聞言,半晌默然。李亦品茗不語。兩人視線轉回戲台。
看了一折,李於戲間緩緩而論:“博弈之道,因勢利導。即或朱毛老謀深算,然各圖其利,亦屬本分。吾人當以大義曉之、良策圖之,於逐鹿戰場一見高下。”
“既如此,愚見多有不妥之處,德鄰兄海涵。”白崇禧瞥一陣戲台又低語道:“今夕蔣公送別出征,大張旗鼓,興師動眾,亦有深意。”
“噢?健生不妨明示。”
“那就是:桂係滇係,上陣賣命為時不遠。即或兄我之輩,不日亦將應召,赴大西北尋葬身之地去也。”
“健生,何出此不吉之言?你我戎馬半生,槍林彈雨,疆場未嚐臨難嘛。以中華之大,何慮周旋?”
“今非昔比喲德鄰兄。”小諸葛搖頭苦笑。
新一折戲又開場。兩人打住話頭,以茶代酒,繼續賞戲。
588) 回歸孤立?
華盛頓,白宮。杜魯門總統麵前擺著一份辭呈。他深感委屈而又憤懣,不想回憶剛才那不愉快的一幕。
一個時期以來的股市低迷,使得全美大企業~尤其涉及軍火的企業,對政府經濟政策嘖有煩言。
抱怨和指責,愈來愈多地見諸報端。企業家們撰文、集會,紛紛懷念羅斯福時代,尤其對《租借法案》大唱讚辭。因為那個慷慨的曆史性善舉,最大實惠是給美國帶來了空前繁榮。
可是誰有本事,保證經濟象戰爭期間那樣高速增長呢?那些隻顧自己賺錢、不管別人死活的軍火商們,指責國務院對國際問題漠視、不作為和技巧拙劣。實則處處在影射白宮。
總統約見了國務卿~貝爾納斯,聽他訴說舊金山那裏,聯合國籌備會一籌莫展的困境:由於未能成功地調停中蘇戰爭~實際上,雙方誰也不聽勸告,這種結果造成了美國的國際威信大幅降低,人們私下裏不再把美國外交官當回事。蘇聯降低了代表團規格。而中國,幾個官方代表紛紛離開舊金山,即使非休會期間也找不到人影。據說他們企圖拋開美國政府,去搞什麽“民間外交”。
“忘恩負義的東西!”杜魯門煩悶中罵了一句。這雖是他直率性格的自然流露,卻引發了糟糕結果。
貝爾納斯慢吞吞問:“我們對中國~有什麽恩義嗎?哈裏?”
杜魯門眼睛冒出火花:“詹姆斯!美國對中國,有什麽恩義?別人或許可以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麽?”
“對不起總統先生。可那是~羅斯福的美國。跟我們關係不大。”國務卿依舊聲調平靜。
杜魯門驚愕半晌,一時語塞。
貝爾納斯仍慢吞吞:“哈裏,有些話也許不順耳。可我不得不講~如果我們再這麽一味地關注國內問題,而對世界走向,卻沒有一個核心指針,那麽還不如放棄美國的海外責任,回到威爾遜時代以前的、孤立主義的美好時光。那時日子多省心。”
杜魯門鼓起眼睛:“你這是在批評華萊士參議員的不幹預主義※?還是要我放棄總統責任和義務?”※華萊士時任參院外交委員會主席
“總之,國會中期選舉快到了,哈裏。”
杜魯門自認是個世界主義者,自然對這種孤立主義的誤解痛加駁斥。他滔滔不絕地陳述20分鍾。貝爾納斯還是搖頭:“這些,我做不到。我承認我不稱職。也很疲倦。”
杜魯門困惑地盯住對方,透過眼鏡,看著貝爾納斯的灰眼睛,想要探詢他的內心世界。
“我會很快送來辭呈。我們還會是朋友的,哈裏。”
哈裏·杜魯門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