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童年時的那次脫險經曆之後,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從幼兒園到了小學,又從小學升到了初中。初一那年的暑假,我們全家去黃山旅遊。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這是徐霞客遊記裏的名句。不過在八十年代初的時候,黃山並沒有太大的名氣,去那兒旅遊的人也不算多。當時去黃山,我記得先要坐渡輪過一個叫做太平湖的湖泊。那湖水碧藍碧藍的,清澈極了,希望現在還能保護得那麽好。
當時的黃山,沒有索道,爬山完全是靠兩條腿。而且一天肯定是爬不完的,需要在山頂過上一夜。住宿的條件非常艱苦,是幾十個人的大通鋪,我這一輩子就經曆過了那麽一次。我因為半專業性地練了好幾年體操,韌帶拉開了,體力也特別好,爬起山來很輕快,不一會兒就把父母給甩得遠遠的。後來想了個主意,先和家人約定好了地方集合,然後我就一個人躥到前麵去了。記得當時的山道都是石板路,很滑,而且多有破損,不過這一點也沒有影響我的興致。我專挑那沒人走的路,山澗中的小徑,幹涸的河道,都是我的好去處。
黃山有所謂奇鬆、怪石、雲海、溫泉、冬雪五絕。我去的時候是夏天,冬雪自然是見不到,溫泉也沒有去泡。其他的三絕,我是一個不漏,看了個夠。我印象最深的,是黃山的鬆。黃山多是懸崖峭壁,樹木並不多。但是,總有一些蒼勁挺拔的老鬆,盤根於危岩峭壁之間,挺立於峰崖絕壑之上,隱現於雲海之中。他們破石而生,姿態各異,那種頑強的生命力,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我一路爬著山,一路四下觀賞,心裏歡喜得緊,興致也越來越高。中午等父母他們都到了,大家聚在一起匆匆吃了隨身帶的幹糧,我就又蹦蹦跳跳地衝向了下一個目標,光明頂。光明頂是黃山的主峰,海拔大約一千八百多米,從平地爬上去挺不容易的。不過,從我們中午吃飯的地兒,再往上去就隻有一兩個小時了。上光明頂是直直的一條道,從山路的高處往下看,爬山的人都像螞蟻一樣在自己的腳下,特自豪。
到了光明頂的最高處,有光溜溜的一塊大石頭,上麵可以站二三十人。那塊大石頭的周邊沒有任何圍欄,而其中一麵,就臨著萬丈懸崖。我看石頭上站了十來個人,在擺姿勢照相,不過都在遠離懸崖的一側。我當時自信心爆棚,想著要特立獨行,試一下站在懸崖邊往下麵看,會是什麽感覺。我慢慢地走過去,離懸崖邊大概還有半米左右的樣子,駐足往下一看,好家夥,連底都看不到,隻能看到山崖深處懸著的雲海,而我所立處,離雲層大概還有好幾百公尺。
我向來沒有恐高的毛病,不過那一次,看了懸崖深處的雲海,腿開始有些軟了,一步也不敢再往前了。不過,這時候想回來也不容易了,根本就邁不開步子。對了,有一點忘了交代,那塊大石頭其實並不是平的,它中間的地方高一點,而往絕壁的那一側有點向下的坡度。我當時邁不動腳的時候,可以說是非常的危險,因為如果腿再一軟,就會滾到懸崖下麵去啦。
這時候真是進退兩難,而周圍連一個搭手的人都沒有。我麵向著絕壁,看不到身後的情景,但是明顯感覺後麵安靜了下來,剛才還在照相喧嘩的人都不出聲了。估計是大夥兒發現了事情不對,但是也沒人敢靠近來拉我。我先前走了半天山路,一直沒怎麽出汗,這時候一激靈,全身冒的都是冷汗。不過腳還是動不了,我心裏想,這樣不行,時間拖得越長,腿上越沒力氣,搞不好就真的滾下去了。
怎麽辦呢?人一急,腦子反而轉得飛快,突然福臨心至,想到了一個簡單的法子。既然走不動,我幹脆蹲了下來。這一下再看不到懸崖下麵了,心裏稍微穩當了一點。同時因為蹲下來重心低了,感覺也踏實了一些。我不敢再站起來,索性就一屁股往後坐了下來,眼睛盡量向上麵望,然後兩隻手撐著,一點一點地把屁股往後挪。等挪了有一米多遠,目光再收回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下麵的懸崖了,這才放下心來。這時候感覺腿也不那麽軟了,總算能夠慢慢地爬起來,轉頭逃到安全的地方。
圍在後麵的人看我逃了回來,都籲了口氣,七嘴八舌,罵我不知分寸。我當時早沒了心氣,也很清楚自己才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乖乖地一言不發。等過了一會兒,大家散了,我也恢複了元氣,再往雲海中望去,別有一番感觸。
後麵的一段,都是下山路,那要容易得多了。我雖然還是在前麵帶著路,不過,再沒有惹任何的麻煩。
這兩次死裏逃生的經曆,可以說都是自作自受,算是年少時不懂事。再往後就到了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門廣場,那是我一生中最凶險的經曆。和以往兩次不同,那一次並不是我自己惹的禍,而且我的命運,完全是掌握在別人手上。我在六四回憶的係列裏已經寫得很詳細了,就不再贅敘了。等過了六四那個坎兒,工作,結婚,出國,留學,一路挺順。結果不成想,在大洋彼岸,竟又出了一次狀況,下次再接著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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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北轍南轅》,裏麵徒手攀岩的就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