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門廣場:一個親曆者的回憶
(二)廣場上的人和事
平等性
當時廣場上的人還是比較多,加上臨時搭建的一排排帳篷,顯得有點亂。雖然運動已經搞了一個多月,新鮮勁兒已經過去,不過大家還算比較精神。特別是外地來的同學,好多是第一次來北京,挺興奮的。天安門廣場非常大,我估計如果擠一擠,塞個上百萬人一點問題都沒有。天安門城樓在最北邊,從那裏向正南方向,跨過金水河,再穿過將近百米寬的長安街,就到了廣場邊緣。再下來是升旗處,民主女神像,人民英雄紀念碑,毛澤東紀念堂,最南到正陽門。東西兩邊則是曆史博物館和人民大會堂。當時核心的區域是紀念碑周圍,高自聯、工自聯的總部,以及廣場指揮部,都在這裏。我後來在這裏也當了大半天的糾察,感覺吃的比外圍要強一些,至少可以管飽。
我五月中旬的時候參加過絕食,搞了三天,有些餓怕了,總覺得吃不飽。在廣場上是配給製,統一分配,經常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喝水倒不是問題,廣場四周有很多的飲水小噴泉。當時我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個東西,非常佩服它的設計。後來出了國念書才知道,國外大學幾乎每個樓層都有這個設備。上廁所也是一個問題,廣場旁邊的根本不夠用,老是要排長隊。好多同學跑到附近的地下通道去解決問題,我好歹是讀了聖賢書的,下不了這個手。
除了這些個瑣碎的事,別的都是新鮮的。我當時覺得自己是到了愛麗絲的奇幻世界,見的,聽的,和不同的人所交流的,好多是全新的領域,腦子都快不夠使了。想想剛開始鬧學潮的時候,還是懵懵懂懂的,隻覺得有不公平的地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在廣場上開始真正去了解一些本質性的東西。當時各色人等都有,我見到的學生來自當時全國幾乎一半以上的學校,五顏六色的校旗迎風飄揚。學理工的,搞藝術的,高校的,研究所的老師們,文化名人們也見了不少。我的看法是,年輕的時候如果能有幸去參加一下遊行,示威,抗議什麽的,對世界的看法一定會豐富很多,對一個人的成長也會大有益處。
當時廣場上搞了個民主大學,關於民主,自由,人權的講座也去聽了好幾場。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嚴家其老師講的,那真的是深入淺出,旁征博引,聽完了還需要琢磨好久。當然這個隻是啟蒙,後來出國了才有機會全麵了解。特別是後來有幸拜讀了蘆笛的大部分文章,以及他和當時各路精英的論戰,才真正是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同學們有機會可以找來看看。
我們幾個糾察來自五湖四海。北大的幾個研究生記得都來自化學係,知識淵博,思路也開闊。重慶大學的那位有事先回家了,臨別還送了我他的飄帶做紀念。那個北京的中學生很活潑,主要是跟著我四處亂跑,處理一些雜事。後來又加入了一個小年輕,北京人,不太像學生,人倒是勤快,就是有些江湖氣。有一天晚上他還招了幾個朋友來幫我們守夜,這幾位爺個子高挑,桀驁不馴,一看就是燕趙豪俠之士。到了下半夜,從一個小帳篷裏傳出動靜,湊近一聽,拳打腳踢的好不熱鬧,原來是這哥幾個抓到了一個賊,正在給他上課。隱約聽到的思想教育講得比較深奧,用的詞也很生僻,好像是嫌那個外地的毛賊不長眼,應該向他的北京同行學習,也罷工罷市,用實際行動支持學生。我們幾個學生都極為震撼,大家雖然膽子都不小,但也沒哪個想出頭去壞了別人的興致。第二天早上醒來,幾位豪俠和那個毛賊都不在了,估計是教育工作做得很成功。
當時我不到二十歲,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齡,在民主女神像當糾察,完全感覺不到辛苦。因為結交了諸多的好朋友,接觸了不少新觀點,又學會了好多時髦的名詞概念,真的是樂不思蜀。不僅忘了跟父母聯係,連在北京的親戚們也都懶得去拜訪,幾天幾夜全泡在廣場上,一直到六月四號的淩晨隨著最後一批撤離。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在後麵文章看到了, 你是在外地絕食的,不是北京。
“我五月中旬的時候參加過絕食”,
不是 “記得我同學和我兩人是五月二十八號到的北京。三十號那天,我們到了天安門廣場” 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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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樓下的評論,六四鎮壓前根本就沒有所謂民運分子上台的訴求,學生們目標都是為了在體製內爭取一個更寬鬆公平的環境。那些後來所謂的民運分子在當時學生中的影響力都很弱,後來被當局通緝的大部分我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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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76年的四五天安門鎮壓到89年的六四鎮壓確實是中國政治上最寬鬆的年頭,也是最生機勃發的年頭,盡管其中也經曆了嚴打,反對精神汙染,反對自由化等幾次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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