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歸期未有期》第十三章無意
雍正帝的話一出口,原本吵吵嚷嚷的宴會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義萱淡黃色的身影上。
義萱站起來朝皇後走去,雖然她才十歲,但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頭上隻用一根蓮花簪子,將頭發挽個道士的發髻,沒有任何的珠翠金叉。素淨的青春朝顏配合她窈窕的身段,比後宮的各種花團錦簇的佳麗顏色更出挑。
義萱微微抬起下巴,目光看著前方的台階,好似周圍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心。
剛成婚三個月,和福晉富察氏感情新婚燕爾的弘曆,不由的抬頭看著父親的新寵,沒有想到父皇會當眾說出義萱的道姑身份。
在一旁的富察氏,正和弘曆說笑,看到弘曆的目光後,眉眼柔順皮膚白皙的她,也看著義萱背影跟著皇後下了堆秀山。
熹貴妃眼中有些陰鬱的看著義萱和皇後的背影,難道皇後又有了一張牌?在雍正旁邊的太後聽後,有些吃驚的與雍正帝說,“那麽小就入道修行了?”
雍正帝雙目驟然一聚,嘴角噙著比往日還要深沉皺紋說,“她在出生後就在道門了,母後以後你如果親自召見她,就明白了她身上的道味。”
太後有些遺憾的說,“可惜了,這麽通透的孩子,眉目也清秀,卻是個道姑。”
雍正帝沒有說話,聽出來母後的話裏話外的意思。本來太後覺得雍正帝得了新寵,幫助雍正帝守歲就是一個說法,就和唐太宗和楊玉環的故事差不多。
看熱鬧的熹貴妃笑意盈盈的望著雍正的雙目,但是沒有說話,眼神中妖媚的彎鉤,暗送秋波和別樣的無聲話語,“怎麽樣穿幫了吧?”
雍正帝看著熹貴妃嘴角上揚。意思是,“你們都想多了,無聊。”
熹貴妃回了一個眼神殺,“無聊?到時候走著瞧。”
雍正帝深深的盯了熹貴妃,掩不住得意勝利在握的眼神,目光別有深意的一眨,“認真,現在你們就輸了。”
沒有想到熹貴妃展開了一個笑顏,那是她和雍正帝在一起撒嬌賠罪的泯嘴笑。讀懂暗語的雍正帝被勾引的,不由的打量熹貴妃今日的打扮。
她一身粉白杏花色盤金彩繡錦緞袍,身後的鬥篷也是杏花色的,上麵繡了精致的梅花的花邊。
雍正帝看著熹貴妃用服裝,展示他們之間的愛情密語,杏花就是他第一次驚豔聽到。
熹貴妃簫聲杏花滿天飛的時候,梅花就是他們各自隱瞞身份,在梅園初見的那個晚上。
熹貴妃今天特意梳了一個雙螺髻, 發髻上一邊一個斜插著支龍鳳金簪,簪子下有一串環佩叮當。
隨著風與熹貴妃的頭部晃動,叮當聲就是她和雍正帝傳遞的恩愛蜜意。
在每個春風雨露後,熹貴妃在雍正帝懷裏氣喘噓噓嬌豔的說,
“四郎,您政務這麽忙,後宮有這麽多佳麗,臣妾不好爭寵,但臣妾頭上的步搖聲,就是我日日對你的呼喚。”
雍正帝看著三十多歲的熹貴妃,容顏還是和當日初見時候的美麗,隻是多了一個受到自己恩寵後的華麗的貴氣。
看著這麽清秀分明的五官,一雙眼睛澄明的愛意,雍正帝馬上有擁著她入懷的心思。
雍正帝正和熹貴妃眼神拉絲的時候,一位模樣溫柔婉約嬪妃在太後的眼神催促下,端著菊花酒,來到雍正帝案前。
“陛下,臣妾祝您萬事順遂!”
雍正帝看著大氣十足端莊的李貴人,青春十八的年紀,正如天上皎皎明月。於是收回了和熹貴妃之間的暗度陳倉的曖昧,端起來案上的菊花酒一飲而盡。
然後雍正帝對著母後點頭致謝後,大手一揮,“謝謝李貴人,賞!”
其他現場的嬪妃看到後,都一一端著酒杯朝雍正帝走去,雍正帝馬上被嬪妃簇擁起來。
雍正帝顧不上再看熹貴妃了,而是不停的說,“賞,都有賞,給太後敬酒雙倍的賞。”
那些嬪妃馬上又紛紛的給太後敬酒,太後端著菊花酒杯,在繁雜熱鬧的時候,不忘盯了熹貴妃一眼。
她看到熹貴妃不滿的眼神,微笑著對各位妃嬪致意後,將頭朝遠處眺望,有一股俯瞰世間一切魑魅魍魎的逼視之感。
弘曆沒有心看著這些從小看慣的宮鬥劇本,他轉身關切的望著富察氏。看著她正望著遠處,他順著富察氏的眼光看過去。
隻見一群人簇擁著老年皇考皇太妃走上來,從來不參加宮內活動的她,在貼身宮女的攙扶下,慢慢的爬上了堆秀山。
看著她垂老的身影,弘曆和富察氏都有些同情。皇考皇貴妃這是舔著老臉,在雍正帝的眼前晃悠,就是無聲的祈求雍正帝,能夠放了她在獄中的弟弟隆科多。
“皇考皇貴妃來了,請坐。”雍正主動的打招呼。
太後馬上站起身迎上去,“老姐姐,你來了,真是太好了,請坐。哀家想死你了。”
現場的人都安靜下來,熱鬧的嬪妃都回到自己的宴會桌前。皇考皇貴妃謝恩坐下後,對跟著自己的一個女子說,“容焉,替我給陛下敬酒。”
一個芳齡近十四歲的佳人,頭上插著一支翡翠鏤空長簪,鬢間點著珠玉金鈿, 穿著月華色的如意錦緞裙,端著一盞菊花酒款款走到雍正帝跟前一福。
“陛下,臣妾祝您萬壽安康,也祝太後萬壽安康。”
雍正帝看著格外亮眼的美女,目光逐漸灼熱,端著酒杯定定地看著美人。在她眼眸裏似乎看到了,心房中曾經塵封的星光,彷佛身邊的時空迅速的凝固。
“陛下喝酒了!”太後在一旁催促。
雍正帝垂下眸,掩飾了一下失神後,端著酒杯一飲而盡。
“好!好!”
太後高興的和皇考華貴妃說話,“我說這管領劉滿之女,當初入宮封為答應後,就被你要去了。”
“這不長大了,來見見世麵。”
“這個孩子你應該早日送到乾清宮裏來。你當時說她還小,現在快滿十四歲了,我看正好可以事君了。”
說完太後看著雍正帝,雍正帝掃視了一下清澈如水晶的美人,渾身如此的透明而幹淨,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他不由的點頭。
“好,好,朕很喜歡,就回到乾清宮伺候吧!”
“謝謝陛下!”
“福海總管在嗎?”
“奴才在。”
“重陽賞秋完後,帶她下去安置,就住鍾粹宮,封為謙貴人。”
“謝陛下!”
劉容焉聽著封為了貴人,如杏的眉眼抬起,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歡喜的色澤。
當謙貴人站起身,麵朝著熹貴妃的時候,看到熹貴妃後,禮貌的微微頷首屈膝問好。
熹貴妃微微的身子一怔,這個被皇考皇貴妃收藏的美人,眼眸如此純淨泉,望著你的時候,彷佛可以轉動萬道光華。
果然皇考皇貴妃是經曆過宮鬥的老手,一出手就是王炸。
在熹貴妃旁邊桌子上的弘曆沒有說話,他心思還在剛才的義萱身上。想著那素淨的背影就好像認識很久,沒有機會說話的親密之人。
富察氏安靜的抿了一口茶,眼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眼中似乎有細碎的流光。現在這些後宮佳麗爭寵的生活,也許就是她將來要日日麵對的場麵。
義萱跟著皇後來到養心殿皇後提順宮中,在後院西側的房間裏,掛著緯幔的床上躺著一個五六男孩。
他額頭上蓋著濕布巾,人好像還沒有長開,臉有些消瘦,眼窩深陷的都脫形了,給人一種羸弱的人神分離感覺。
皇後走進去後問,“怎麽剛才又抽搐了?”
一個宮女低頭回答,“按照禦醫的藥服下後,阿哥就開始手足亂動,說了很多的胡話。”
皇後心中知道男孩說的什麽胡話,就是要年妃和舅舅的活過來的一些話。
他無意聽到宮人們說年羹堯被處死的消息後,已經病了幾個月了,小小的人其實想用自己的死,對抗雍正的狠。
剛才雍正帝當眾說讓義萱來安魂,皇後馬上知道了雍正帝的意思。
就是當眾宣布年妃死後,留下的這個唯一的孩子,被鬼俯身的意思,盡說些胡話。
雍正帝自把這個孩子放在皇後這裏撫養,當眾在麵子上說的都是好話。但是從來都沒有過來看看,總是以公務繁忙做借口,躲避來皇後的宮中。
皇後想到雍正的意思,不敢抗旨的,就對身後的義萱說,“義萱道長,你來安撫一下阿哥吧。”
義萱走近了阿哥的床鋪,看著消瘦小臉上,細細的眉毛稍稍有些弧度,睫毛很長還掛著一滴淚珠,看來剛才是哭過了。小嘴幹裂起皮,小巧的鼻子有些結痂的呼吸不暢。
義萱想既然皇後讓自己安撫,可是這是活人啊,又不是亡靈。自己不是道醫,也不懂醫術。
想到父親婁近垣囑咐的,在宮中不能念任何人可以聽懂的咒語,也不能多嘴說話。
義萱再次抬頭看著皇後,她眼神裏是期許和不容抵抗的威嚴後,義萱低下頭,開始歌嘯道教的安神音樂《桂枝香》。
義萱抑揚頓挫婉約悠長的歌嘯結束後,義萱回頭看到皇後在旁邊的太師椅上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看來道教的安神音樂療效很有效。
床上的小阿哥睡的時候,鼻子堵住後張口呼吸的厲害。義萱好心的拿下他頭上的濕乎乎的布巾,幫助他清理鼻孔。
終於一大塊結痂都清除幹淨後,義萱看著鼻涕結痂似乎是鐵鏽色,但是絕對不是鼻血。
義萱不由的拿著聞了聞,有一股丹藥的味道,這個味道義萱太熟悉了。
從小跟著師父拜訪過全真教的煉丹房,聞過幾次礦石燒煉的氣味後,義萱終身難忘。
義萱詫異這麽小的王子病重後,怎麽能夠給吃丹藥呢?就是大人也是要修煉到一定階段才能吃。
要不要告訴皇後?義萱想起來昨日白天自己的闖的禍,父親說做什麽事都要先告訴他。
於是義萱手指捏了一下布巾,臉上嫌棄的用自己的手帕擦了自己的手。
這個時候小阿哥又有些要哭鬧的意思,義萱看著後,趕忙又開始歌嘯,這一次的唱完,小阿哥睡得非常的平穩了。
歌嘯停止後,皇後睜開眼,看著小皇子睡得平穩,也不發燒了,就和藹的對義萱說,“你做的不錯,果然是有些道行的。”
這時候有個宮女急匆匆的趕來給皇後低語後,皇後嘴裏叨咕一句,“我就一會兒不在,就出了這麽大的幺蛾子。”
皇後轉身要離開往堆秀山走之前,看到小皇子床邊的義萱後,停住腳步。她對李公公發出懿旨。
“你送義萱回真人府吧,記得給她帶去一些點心。”
“可是陛下還等……”李公公垂手擔憂的說,
“等什麽等,陛下剛在堆秀山封了一個貴人,難道今晚把貴人晾著不成?” 皇後不耐煩的打斷,
“小人不敢,我這就送義萱回去。” 李公公知道後,趕忙垂手賠禮,
皇後急匆匆的往堆秀山走,她昂首闊步的腳步就是一個宣戰的氣勢。但是走著走著皇後步伐慢下來,最後就是一步三搖的慢慢走。
李公公看到皇後離開後,就對義萱說,“我送你回真人府吧,重陽節過完了。”
義萱給公公一福,“謝謝公公,辛苦了。”
義萱回到真人府,義父婁近垣他們卻不在府裏,義萱無聊的拿著宮裏帶來的糕餅,坐在真人府的門口邊吃邊等義父。
這時候義萱看到旁邊顯佑宮門口,聚集了有一百多號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都有。
這些人看著神色疲勞落寞,但是身上的衣服都是上好的綢緞,看著是宮裏才有的錦緞材料。
喜歡看熱鬧的義萱湊過去,看到他們都是一個家族的人。幾個中年的男子,在一邊坐在驢車和行李上休息抽著旱煙,十幾個中年的女人扶著個年齡大的老太太在燒香祈福。
一位十三歲的青少年男子,清冷的眸子裏浮動著淡漠高貴的光,離群索居的站著一邊。他望著家裏人,危機時候抱佛腳,請求神靈的保護,
義萱走近聽到這些人都說的江南那邊的話,以前在杭州生活的她聽著十分親切。
看著少年模樣好看,和自己幾乎同齡,義萱友好的對他彎唇一笑,月亮眼一下子讓少年移不開視線。
義萱還沒有說話,就聽見亮心道士在喊她的名字,“義萱,師父找你。”
義萱再次給少年一笑後,朝著師兄跑去,見到了婁近垣站在真人府門口等他。
他看到義萱後,抓住她的手趕忙往真人府走,到了門內才說話。
“剛才那一家是被皇上抄了江南家產,江南織造曹頫一家老小,他們全家從杭州坐船,今天剛流落京城,你不要去摻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