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歸期未有期》第五十三章古畫
舒雅王妃被幾個侍女小心翼翼攙扶下轎,王府的車馬轎子停在了妙緣觀門外。義萱聽到道童報信,一路小跑的來到門口迎接。穿著滿族旗袍服飾的舒雅,身子遲鈍,走路時候,用一隻手護著小腹部。
義萱在妙緣觀門口的台階下,給舒雅屈膝行禮,“貧道妙緣拜見王妃!”
舒雅柔和秀麗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義萱快起!”
義萱起身後,走上前兩步,扶著舒雅王妃的一隻胳膊,小心緩步的踩著朝妙緣觀大門台階,朝裏麵走去。義萱扶著王妃的時候,不自禁的低頭去看王妃的,微微隆起的丹青色的旗袍,上麵致密的繡滿牡丹花,。
義萱欣喜,上次弘晝說,舒雅生了嫡子永瑛才一歲多,現在又懷孕了。弘晝家,枝繁葉茂,雍正帝,子孫滿堂。一年多前,弘晝又有了三位側福晉,都是雍正帝為了皇族子孫,開枝散葉,選秀賜婚的。到現在隻看到舒雅生了一個兒子,又再懷了一個,說明舒雅和弘晝的感情真的好。
“福晉身體有孕不便,有什麽事,派人喚我來就行了。”義萱關切的說。
“哎,我們夫妻兩個連著兩天朝妙緣觀跑,你不會嫌煩吧?”舒雅王妃歉意的口氣開玩笑。
“哪裏,王爺和王妃待我像家人,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義萱喜鵲般的喳喳。
“真的,果然你與我們夫妻都投緣,要不是考慮到風評影響到你,弘晝天天都想來你這玩耍,他最喜歡來你這裏散心。”
“王爺給我的妙緣觀讚助最多,我感激萬分。”
義萱引導王妃坐到偏院的貴妃躺椅上,院內栽種各式花朵,貴妃椅後麵是花牆般的屏風,有瘦長的竹子簇擁擠挨著,遮蔽了半個天空。微風吹來,丁香撲鼻。
小道士獻茶後,王妃將身邊的雜人都打發走,隻留一個貼身的侍女。舒雅喝著茶卻不說話,隻是盯著不遠處丁香枝頭,一簇簇的淡紫色的丁香花,密密匝匝的開放。
義萱猜出了王妃來訪一定有心事,想到昨天自己光顧著圓謊,說出了雍正帝爺孫三人和煉丹的秘密。當時弘晝臉上就微微發白,很快就平複了情緒。
雖然走的時候,義萱打發他,下一次才告訴他八字用神。但是晚間的時候,義萱翻出了黃曆,看到弘晝的出生八字,才知道自己說話,顧頭不顧尾,踩到了弘晝的死穴。
義萱非常懊悔,上次被雍正帝關進了宗人府,就是弘晝的母妃,借自己的口說弘晝的生日沒有月亮,沒有皇帝命,一下子踩到雍正帝的痛處。這次自己又口無遮攔,不忍心拒絕回答弘晝的疑問,又不能說出自己幫著雍正帝擋龍劫殺的秘密,結果掉進了皇家複雜關係玄學黑洞。
義萱忐忑時,想到弘晝再來時候怎麽解釋。但是沒有想到第二天,懷著孕的舒雅王妃,會親自來妙緣觀。義萱隻好以靜製動,等著舒雅王妃出牌。如果再說錯話,這次不會再被關進宗人府,而是直接上斷頭台。
舒雅王妃,望著長大的義萱臉端莊,不動不說話時候,就像是廟觀裏的佛像。舒雅王妃是一個沉穩有深度的人,她不會先表明自己的問題。她望著偏遠竹枝頭上,碧藍的天色感歎,“蒼蒼竹林寺,杳杳鍾聲晚。”
義萱隨聲附和,“王妃,前人這麽寫的詩竹,意境好美。”
舒雅王妃深深的望著義萱的眼睛,話裏有話的說,“我們都羨慕你的生活。”
義萱驚訝的看著王妃,“羨慕我?沒有來京城的時候,我羨慕所有同齡的孩子,有家,有父母親人。”
“那麽現在呢?”王妃扭過頭喝茶,口氣轉折的問。
“現在隻是覺得幸運,好像做夢一樣不真實。有時候我看呂祖的像,就在想,我是否也是在夢中。如果這個夢醒了,我會像他一樣成仙嗎?”聰慧的義萱用呂洞賓夢遊作為擋箭牌。
“嗬嗬,有意思,那麽你希望是夢嗎?”舒雅興致勃勃的追問。
“我覺得不是夢,而是幸運,能夠見到皇上,寶親王,和親王,還有了父親,你們對我都太好了,就像家人一樣。”義萱推心置腹的說。
“說的太好了,一家人,弘晝也是這樣說的。”舒雅誠懇的表明態度。
“謝謝王爺和王妃。”義萱站起來認真的一福。
“既然我們都是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今日來,就是……”王妃扶著義萱手,把話說一半,轉頭吩咐貼身的侍女。
“去把我準備的餐盒拿來,還有一箱降真香。”
“是!”
貼身侍女被打發去取東西,王妃在義萱的耳邊低聲說,“昨日王爺回來,整個人就是像是被水泡過,晚飯都沒有胃口吃,一個人早早的吹滅蠟燭歇息了。我陪著他睡覺,到了半夜,看到他一陣陣的翻身,還歎息不斷。”
“王爺病了?”
“心病,我問了好半天,他才傷心嘟囔了一句話,說皇阿瑪早早的放棄他了,在他出生時候就已經放棄他了。”
“啊!”義萱聽後,身子如同被雷劈般的渾身一軟,差一點將王妃拽倒。
媽呀,自己真是記吃不記打,父親婁近垣說,來京師,不要說任何人可以聽懂的咒語,不要參與到皇家任何糾紛之間。可是昨天自己又犯了錯誤,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如果雍正帝知道,她無端的猜測,離間他們父子的感情,說不定大怒之後,整個龍虎山都陪葬。
看到義萱臉色蒼白,額頭兩邊汗如雨下,舒雅明白了,昨天弘晝的情緒是與妙緣觀有關。舒雅鎮定的坐下,認真的抬頭望著義萱,推心置腹。
“我知道,你不易,上次你被關宗人府,弘晝就非常後悔,自責他無心說漏了話。這次他忍著不說,悶在心裏,我猜他不想再拖累你。”
“可是,我昨天真的沒有說什麽?”義萱明哲保身的辯白,現在不能坐實了自己的罪過。
“真的,可是弘晝的樣子,太嚇人了,你知道,他好像看到八王爺的影子。”王妃憂心的神情,就像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反射。
“啊,我,我,我想想,我昨天說什麽了,就是佛法作業,還有……”義萱故意東拉西扯,生怕有監視的耳朵聽去了。
義萱內心後悔,昨天沒有給弘晝分析八字,本來想著後麵再說,弘晝居然聯係到他自己的命運八王爺類似。這個誤會太大了,想到昨日弘晝說的,她的話決定了他日後的生死,當時以為是玩笑,沒有想到他是當真的。
現在既要讓舒雅把話帶給弘晝解惑,又要不被人抓住把柄。於是機智的義萱恭敬的給舒雅一福,將手臂上的袖管擼起來,雙臂的前臂和上臂都露出青淤色青斑。
“你這是?”舒雅看到紫茄子般的手臂,吃驚的問。
“這是鬼青,本來隻在前臂,後來去給吏部張侍郎家驅邪,鬼青就都吸附到我手臂上了。”
“啊!為啥張侍郎家有鬼青邪氣?”
“他之前監斬賈似芳,是他的歸魂附體報仇吧。”
“啊!那你要不要緊?”
“我是道士,我身體沒事,就是需要休息,慢慢的用道法驅除,將孤魂安魂。”
“那就好,希望你沒有事。”
“王妃,也許我最近身體附著鬼青沒有除掉,邪氣傳染給了王爺。我給你寫個壓驚的符紙,你回去帶給王爺看後燒掉,王爺的心病就會好了。”
“真的?這樣最好。”
“王妃,請跟我來。”
義萱攙扶舒雅王妃來到偏廳茶室,安置王妃在貴妃炕桌上舒適的躺好。然後義萱來到書案頭,拿出黃色的符紙,行雲流水的在上麵畫符。符籙完成又在符紙左下角,注釋了一段蠅頭小字。
“庚子月,壬子日,癸卯時;癸水透,傷官秀;雙卯木,火朝陽;最佳命,世無雙。”
義萱寫的這些看著是祈福的話,其實是弘晝的八字命盤。弘晝從未說過自己的出生時辰,義萱這樣寫,精確的用他出生時辰批命。就是讓他相信她的法力,雖然命盤上的弘晝八字都是水,但是他的用神也是木火。說明了雍正帝煉天地丹,也是在給弘晝祈福。
舒雅王妃拿到符紙精心的揣到懷裏,相信了弘晝是染了義萱身上的邪氣,懸著的心才鬆弛下來,她等不及的打道回府,趕快去給弘晝治療心病。
送走了舒雅王妃,義萱來到後院進修堂打坐,心中默念著張三豐的打坐歌,玄關密密綿綿的調呼吸,在自己鼎內煉陰陽。她現在從呼吸開始,就是想將手臂上的鬼青之邪氣去掉。因為婁近垣不主張她用雷法,短平快的去除,而是采用大病抽絲之法。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笛子聲,此曲哀怨悠長,是江南的曲,曲調就像心香,清淡高遠,隨著義萱的呼吸,婉轉哀怨。義萱猜出來是曹霑來了,一定是道童阻止他,他用笛子傳音。
義萱中止了打坐,趕忙打開門迎出去,園中的丁香樹旁,穿著一身長衫,身材單薄清秀的曹霑默然無聲,出神的站立著擺弄手中的笛子。聽到義萱的腳步聲,轉過身衝著義萱燦爛的一笑。
“打擾你清修了,抱歉事急從權,我從通州來,不想撲了空,所以用笛子喚你來。”
“沒關係,好久不見,今日看到你很高興,怎麽今日休沐?”
曹霑隨著義萱邀請的手勢,一起茶室走去,看著義萱身高也有成人高,舉手投足都是一股掌門人的氣質,感歎他們幾年不見,彼此的差距越來越大。看著義萱給他敬茶,姿態微微垂首,嘴角微闔,笑不露齒。
“你今日頗有掌門的氣場,臉上守相如同雕像。”曹霑心有所感的發言。
“你也是有種儒商的味道,今日來我這你有什麽急事?”義萱讚許微笑的問。
曹霑在太師椅上坐下,喝了一口茶後,看著義萱背後的夕陽之光,被一麵銅鏡反射,像一層月輪一樣 ,耀的他睜不開的眼睛。
“你背後的銅鏡好大好亮。”
“嗬嗬,這個是八卦鏡,我臨時放這裏。”
“我今天來是想問你要一個符籙。”曹霑終於說出了緣由。
“好啊,什麽符籙,求婚姻,還是平安?”義萱爽快的答應。
“嗯,求財。”曹霑遲疑了一下說。
“求財?你不是說你們家的債務,幾輩子如何都還不完嗎?”義萱有些納悶。
“是我一個同行告訴我的,他本來馬上要破產了,結果得到你寫的符籙,當鋪生意起死回生。我一聽他描述的女真人形象,馬上猜到是你。”
“哦,想起來了,其實我給他的萬事順遂符籙,不是求財符。”義萱想起來,之前在皇後喪葬之日,自己昏厥後,在一個當鋪休息的事。現在老板生意得救,義萱也感欣慰。世界好小,她和曹霑,好像從不同的方向,都有交集。
曹霑的表哥是雍正帝佛法會,十四人之一,多羅平郡王彭福,是大清的鐵帽子王。能入得了雍正的法眼,看得出有話語權。最近義萱在佛法會上,一看到他就想到曹霑。
沒有想到自己無心施舍過符籙的當鋪老板,也和曹霑認識,曹霑也會經常想到自己吧。義萱感歎,他們兩個長大後,看著不經常見麵,但是彼此好像生活在同一個圓圈之內。
“好吧,就給我一樣的符籙。”曹霑欣喜的說。
“好沒問題,等著,我馬上給你畫。”
義萱說罷,暫時告辭離開茶室,到自己的書房裏,畫好了符籙後,回到茶室交給了曹霑。曹霑接過符籙,給義萱誠意的一福感謝。“太好了,有了你的符籙,希望我們家的債務盡快的還完。”
“怎麽你們通州的當鋪生意不好?”
“生意還行吧,那個其實是我姑媽的嫁妝,我表哥彭福交給我來經營。”
義萱才明白,曹霑家確實是沒什麽財產,既然來京城靠表哥,也得要幫人家做些事。
“你出生商賈世家,有生意頭腦。”義萱想當然的說。
“不是你想的那樣,表哥覺得我精通書畫詩詞,見過些世麵和好東西。讓我掌眼,幫著他在通州的當鋪,鑒別文玩字畫。”曹霑無奈的解釋緣由,出乎義萱的想象。
義萱想起來,曹霑之前說過,他們家以前富貴,有江南最大的藏書樓。彭福郡王真的會用人,曹家那麽大的債務窟窿,也隻有撿漏了文玩珍品國寶,才能夠填補。曹霑的書畫和詩書,自幼義萱都領教過,是人間一絕。如果曹霑不參加科考,文玩當鋪也是一個不錯的謀生路子。
曹霑在離開妙緣觀時候,眼中有光,抬頭望著寺院的殿堂,遠處的花朵繁茂樹,仿佛是未來錦繡的前程。
義萱送上祝福的話語,“願你早日抹平債務,心想事成!”
曹霑衝著義萱自信的一笑,“借你吉言,陛下已經將一半的債務抹去了,所以我必須更加努力。”
“真的?那太好了。”義萱替曹霑高興。
“前段時間,我在通州的當鋪收到的文玩裏,發現了一幅南宋古畫真跡,《花塢醉歸圖》,我表哥彭福獻給陛下後,陛下龍顏大悅,免去了我家一半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