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在紀念朝鮮勞動黨成立75周年大會上說:“我感到羞愧,我一直無法適當回報你們對我的極大信任”,“我的努力及奉獻不足以引領我們的人民擺脫生活困境。”金正恩在演說時哽咽,他在講話時十多次說道“感謝”及“抱歉”。總之一句話,金正恩下“罪己詔”了。
網上一時議論紛紛,有誇的(良心未泯),有罵的(假慈悲),有把他和我國現任的和已經去世的領導人相比較的,總之,說什麽的都有。下麵談談我的一點看法。
其實,我覺得,金正恩能發“罪己詔”,和他本人的良心泯沒泯沒有多大的關係。他之所以能發罪己詔,主要在於目前朝鮮的特殊的政治體製——說具體點,就是因為朝鮮目前實際上實行著最高領導人的世襲製。
在行政係統(政府)居社會絕對主導地位的國家中,如果其最高領導人的繼承實行的是世襲製,那麽,就存在產生罪己詔的可能。這個條件在中國幾千年的曆史上長期存在,因此中國漫長的曆史中就經常有罪己詔出現。但辛亥革命後,中國取消了最高領導的世襲製,因此,在中國當代曆史上,罪己詔就徹底消失了。
這裏有什麽必然的邏輯嗎?是的,這裏有必然的邏輯——如果最高領導是世襲製,那麽,當這個最高領導犯了錯誤時,他是有可能認錯的,有可能下罪己詔的。因為存在世襲製,所以別人不能對他說,“你犯了這麽大的錯,應該下台,換一個人上來。”正因為在世襲製條件下,無論我做得怎麽樣,你們都不能換一個人,那我承認一下錯誤又何妨呢?反之,如果最高領導不是世襲製,那他無論犯了多大的錯,他也絕不肯下罪己詔,因為別人會對他說,“你下台吧,換XXX上來幹。”這也就造成在所有的非世襲製的社會主義國家中,執政黨做總結時,總會說成績是主要的,錯誤是次要的(難免的學費)。這和執政黨或其最高領導人的個人品質關係不大,主要是體製上的原因(非世襲製)造成的。當然,在非世襲製的條件下,執政黨或其最高領導如果犯了極其明顯的錯誤,實際上他們也是會認錯的,隻不過這種認錯一般來說會采取一種特殊的沉默的方式——例如,對某個事件不再去提起它,更不會去反複慶祝它。也就是說,如果一個重大事件過去之後,執政黨如果在以後的日子裏不斷慶祝它,紀念它,那就說明執政黨認為這件事自己做得對;相反,如果一個重大事件過去之後,執政黨不再提起它,更不去慶祝它、紀念它,那就說明執政黨認為這件事自己做的不對(這也可以看成是一個無言的“罪己詔”吧)。
另外,與罪己詔有些相關的另一個現象是,自從辛亥革命以後,中國曆史上的諫官製度就徹底消失了。因為,過去皇帝是世襲的,諫官無論怎麽在朝廷上當眾批評皇帝、讓皇帝下不來台,皇帝也能容忍,因為這不會危及到他的皇位。而且,諫官自己也敢於直諫,絕不會有人攻擊他,說他批評皇帝是為了讓皇帝下台,自己取而代之。現在如果我們想在中國恢複諫官製度,已經絕無可能了,因為世襲製已經沒有了。
順便說一句,現在的歐美國家沒有世襲製,總統們也經常下罪己詔,那是因為行政係統(政府)在社會中不占主導地位。那些總統們都是為在社會中占主導地位的市場係統服務的“仆人”,和金正恩在朝鮮社會中的絕對主人地位是不可相提並論的。
總之一句話,金正恩過去暗殺他的兄長,不是因為他特別壞;金正恩現在發表罪己詔,也不是因為他特別好。兩者的產生,都是體製上的原因——朝鮮的世襲製。
最後再多說一句,中國許多現存的不良現象,也大多是過度集權的體製造成的,和領導者個人的品質、才華等等,關係不是很大。也就是說,我們不應該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最高領導者個人身上,而應該放在改革不合理的體製上麵。具體說,就是把目前過度(高度)集權的體製,想辦法改變成一個適度(低度)集權的體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