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裏
唐靜安
木蘭辭
——罵人的講究和講究的罵人
我在北京住了一些年，讀了一些書，認識了一些山西人和一些北京人。
山西人大體分有兩類，讀書人和煤老板。特別的見過幾位山西籍父輩的將軍。我在北京沒見過山西籍民工。山西人自負富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麽也不肯外出背井離鄉遭人白眼。煤老板們接觸的不多，讀書的人年紀相仿，智識相等，大家交流順暢，相談甚歡。念曆史文學哲學的占大多數，朋友裏唯一一個外文係的常被我們笑話，笑他隻會鸚鵡學舌。但他也絕不會弄出free hongkong free china的笑話來。我們閑暇時喜歡從海澱跑去宣武珠市口的晉陽會館聚著吃飯，因為在那裏可以光明正大地多要幾碟子醋。
北京人就雜了。各個階層什麽樣的人都有。北京的胡同姑娘說話脆生生的，男人偏又綿軟軟的。老伯伯說故事音調抑揚頓挫的，像樂曲一樣令人陶醉，乃是真正的京腔京韻。前門光膀子的板兒爺被人搶了生意，小聲碎叨，操，你大爺的。街坊在公廁門口遇見了，彼此氣吞山河大聲寒暄，吃了嗎？吃了！好朋友幾日不見打電話問候，你丫死哪兒去了？見麵拍拍肩，還活著啊？開個玩笑太討厭對一句，你丫去死！見了不平事義憤填膺大喝一聲，揍丫挺的。我聽著覺著都怪有趣的。我年紀小的時候性格混合了兩種極端，又活潑又沉靜，不像現在這樣麻木不仁。活潑時像山澗的溪流，一路叮咚歡喜跳躍著唱著歌向著大海奔去，沉靜時化成一片湖水寂寂映著山林。無論何種境地，我都是在北京的空氣裏浸潤著。我有一些語言天賦，和北京人接觸多了，幾乎全盤京化。能把他們說話的腔調用語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可以魚目混珠，讓他們把我當自己人看。然而寒暑假年節回家，卻被父母兄弟好一頓笑話。在山西講北京話是很不合時宜的，我回去就自然乖乖改了鄉音，我們的鄉音自然也是柔和動聽的。最尷尬的是在北京遇見新同鄉，大家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講話。後來我們心照不宣約定俗成有了規矩，在公眾場合一律講普通話，還需要文雅得體，在私下裏大可隨意。
除去北京人，同學朋友裏京津滬的，黑吉遼的，山東山西的，河南河北的，陝西甘肅的，兩湖兩廣的，四川雲貴的，江浙福建的，南腔北調濟濟一堂。大家在京一般入鄉隨俗客隨主便講普通話，也常反賓為主客大欺店說起家鄉話，開起玩笑來尤其鳥語花香的熱鬧。我多年耳濡目染，融會貫通之後逐漸形成了我自己的風格特點，亦莊亦諧，亦雅亦俗。我是老派文史哲出身的，說話是基本功，從來講究遣詞造句，主張語言不妨華麗優美，然而首要的是簡潔有力，行文則務求邏輯縝密脈絡清晰。
客居在外我沉默了許多年。近日經了幾件事見了幾個斷章取義夾纏不清白字連篇的，忍不住罵起人來：
值此清秋，良辰美景，閉上你丫的臭嘴，滾一邊兒涼快去，別掃了爺的雅興。你倒有下邊，還不如爺沒有呢！你個乳臭未幹一團漿糊的黃口小兒，你個有眼無珠十分欠揍的混帳東西！
九州同學群
北京同學 這孫子！
浙江同學 娘西匹
東北同學 媽了個八子的
河南同學 奶奶個逑
山東同學 他奶奶的
四川同學 龜兒子
揚州韋大寶 乖乖龍地東，後生可畏，敢辱罵阿七。
陝西放羊娃 額的個娘哩，這娃真膽大。
雲中八賢堂
家庭婦女五嬸嬸 叔可忍，嬸不可忍！有個雞雞很了不起嗎？老太監才最厲害！阿七，上啊，揍丫挺的！
省辦公廳一等秘書 我們的木蘭，雲中城一戰傷重昏迷，恰逢月事。軍醫以為雞雞被炸掉隨手縫合，以致至今每一次如廁都飽受苦楚。她為國家和民族的獨立與自由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犧牲，誰這麽狼心狗肺不但不同情她，還要嘲笑諷刺她，挖苦奚落她？良心都被狗吃了嗎？簡直天理難容！為兄為你獻上一支歌：
烽煙滾滾唱英雄，四麵青山側耳聽，側耳聽，晴天響雷敲金鼓，大海揚波作和聲，人民戰士驅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為什麽戰旗美如畫，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為什麽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開鮮花，
英雄猛跳出戰壕，一道電光裂長空，裂長空，地陷進去獨身擋，天塌下來隻手擎，兩腳熊熊趟烈火，渾身閃閃披彩虹，為什麽戰旗美如畫，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為什麽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開鮮花，
一聲呼叫炮聲隆，翻江倒海天地崩，天地崩，雙手緊握爆破筒，怒目噴火熱血湧，敵人腐爛變泥土，勇士輝煌化金星，為什麽戰旗美如畫，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為什麽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開鮮花。
雲中杏花巷唐七 好個血淋淋! 我不愛聽。
電遊玩家拚命六郎 蘭兒，與其唧唧複唧唧，不如對鏡貼花黃，磨刀霍霍向豬羊。我陪著你去，但你要出裝備錢。gigigogogo
奸商小八 有黃金甲，銀手鏈，紫雲靴，砒霜，巴豆，朱砂賣。胭脂水粉也有。包郵包退。
曙光律所五當家的 六郎，你打前陣，我掠後方。讓我們在希望的田野上，蕩起雙槳。
梅花山莊鐵匠梅二 阿七啊，新鑄了劍，來取。不過咧，二哥多一句嘴，聽不聽由你。聽了有好處，不聽也不一定有壞處。常話說天道循壞報應不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假如你不聽二哥的諍言，也算他惹了你該得的報應。但是呢，二哥對人生的看法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和人相處盡量與人為善，以和為貴，得饒人處且饒人，劍氣森森傷人傷己又何必呢。實在看不慣氣不過就走開，走不開就忍忍，忍無可忍繼續再忍。實在忍不了就隔山打個牛。千萬別驚了牛，牛瘋起來可不是好玩的，遠的火牛陣就不說了，現在西班牙人鬥牛，鬥牛士厲害吧，有多少鬥牛士是死於鬥牛的？有個著名的胡安不就是被牛角刺穿了髒腑失血死的？就算二哥這樣的武夫也夠一壺喝的，何況是你。老五，突然想起來今年國慶獻禮你們牛頭寨和隔壁清風寨都選了啥曲子？不會也選了英雄讚歌吧？都彩排了嗎？曲風如何？是火辣辣還是嬌滴滴領唱？
奸商小八 咳咳咳， 二哥這神功更加精進，又嗆死了我噎死了我一回。
天下無雙蜀錦蘇繡錦繡三娘 我要給小七製件新衣做戰袍，繡上百鳥朝鳳圖，烏鴉麻雀也加上。
雲霧山李家溝李四壯 新茶采了炒了，寄出了，查收。這是真的，不是瞎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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