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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任房東

(2020-02-26 12:30:23) 下一個

我在街上碰見老房東穆罕默德的時候,他正拎著個黑色的垃圾袋在他自己的公寓樓外的回收垃圾筒裏翻上翻下的找東西。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這是那個擁有萬貫家財的老房東嗎?直到他也跟我打招呼,我才徹底確認就是他。

     好久沒有見過穆罕默德了,老頭還是那麽熱情,打招呼總是法語和英語混合著說,但是變換自如。他邀請我去他的倉庫,也就是我最早租住的那個三半,他說他要送我一些紀念品。

     開門的一刹那,我以為我進了垃圾場,屋子裏已經沒有下腳的地方,“瑪麗亞,你盡管踩著這堆破爛過去,隨便踩。”穆罕默德看出了我的吃驚的表情。我已經看不出那地板上是否鋪了地毯,但是我記得我在這裏的時候應該是鋪了的,地板上還堆了一包未來得及捆紮的舊紙殼子,旁邊一個大袋子裏裝了好多五顏六色的易拉罐,有啤酒的,有飲料的,穆罕默德信奉伊斯蘭教,啤酒肯定不是他喝的。 我明白了剛剛他是在回收箱子裏找易拉罐。

    “ 瑪麗亞,你坐,隨便坐。”, 穆罕默德熱情的招呼著我,我都不知道我應該隨便坐哪兒。因為沙發上也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穆罕默德意識到了自己的尷尬,兩隻手在沙發上一左一右的掃了幾下,終於掃出一塊地方。“你坐,你坐。”他熱情的相邀著。

    屋子對麵有一個舊書架,那個書架還是我當年在雪地裏撿回來的,我用了三年,現在書架還在,隻是它已經變成了鞋類展示架,那上麵擺了很多雙鞋,有木頭的,有黃銅的,還有鋁製作的,最大的一雙鞋我估計現在市場上可能根本沒有那樣的尺碼,最小的跟我印象裏祖母的三寸金蓮一樣大小。穆罕默德看見我盯著那雙黃銅做的三寸鞋,他從地上的一堆東西上踩過去,拿了過來把鞋遞給了我。“這個送給你了。”他大方的說。

    看著我當年收拾的幹幹淨淨的三半公寓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著實的被嚇著了。要知道穆罕默德在我曾經住的這個街區至少有三棟公寓樓,在另外一個臨近的區,他起碼有六棟樓,他曾經托我幫他把租房信息放到華人的網站上,所以我知道他到底有幾座樓。

     我環顧這個我住了三年的來了加拿大後第一個租住的公寓,發現靠窗邊還有一張單人床。那床上胡亂的扔著一條被子,被子邊上也放了一個黑塑料袋子,但是我依然能從外麵露著的兩條腿看出來那的確就是一張床。

   “你住在這裏嗎?”我問他。穆罕默德撓撓頭,他的頭上其實一根頭發也沒有,然後裂開嘴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啊,我在跟喬伊娜分居。喬伊娜把我攆了出來。”,說完,他嗬嗬的笑了。

     我想起來他太太,那個隻有一條右臂的女人,公寓管理員戈瑞斯曾經跟我講過他老板的創業故事。

     穆罕默德來自於敘利亞,他是第一代移民,不過他的移民路也是比較坎坷的,他和太太喬伊娜從敘利亞跑到了日本,兩個人在日本生了四個孩子,兩個人都在工廠做工,做任何可以自己找到的工作,喬伊娜在一次工廠操作事故中失去了左臂,但是幸運的是拿到了一筆可觀的賠償款,於是他們又到了加拿大,申請了難民的身份。穆罕默德經常跟我說你看我的孩子們還可以講日語呢!他們至少可以講四種語言呢!

   “你,你和喬伊娜分居了?為什麽呢?”,我問這個我昔日的房東。

   “為了我的孩子們,我們家那邊的教委把我們那一片所屬的學校劃歸到了一個名聲不太好的學校。但是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們去那所學校,絕對不能,所以,我把這個公寓,就你住了三年的這個,改成了我自己的地址,我搬了過來,這樣我的孩子們就可以上這邊好一些的學校了。然後我天天接送他們。”, 老房東跟我解釋著分居的原因。我知道老外很不喜歡夫妻分住,除非是那種感情不合的。我不知道像穆罕默德這樣的有錢人,為了子女讀一個心儀的學校,也會使用這種手段。

     我們正聊著的時候,一個人推門進來了,我一看,正是喬伊娜。她看見我,猶豫了一下,隨後爆發出我記憶裏那爽朗的笑容。

   “嗬嗬,瑪麗亞,原來是你啊!”, 那僅存的右臂伸了過來,一條長長的披肩蓋著左側的肩膀。我一看,這還是原來那個風風火火的女人。

“你又要租房子嗎?”,喬伊娜三句話不離本行。

我離開這個住了三年的公寓的時候,房東夫婦送我出門,我剛剛走到樓下的時候,我聽見喬伊娜特有的粗嗓門,她在對著穆罕默德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撿這些垃圾回家,你當我們還是在日本?”

   “ 在加拿大也一樣,能用的東西為什麽就非得扔掉呢?!”, 老房東的聲音聽起來比喬伊娜還要高八度。

    聽到他們夫妻倆的對話,我不禁臉頰發熱,這幾日我正跟先生保羅商量要扔掉家裏買了五年的花架,現在看來,默罕默德給我的黃銅做的三寸金蓮鞋剛好放在這個花架子的最上層,而且還會很漂亮。

  

 

本文發表在美國《僑報》 2019/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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