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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睡隨記

(2020-02-21 19:01:44) 下一個

 

我家裏的男孩子是個精力充沛的小家夥兒,最困難的事情就是哄他睡午覺。我讚同和羨慕老外訓練孩子自己入睡的方式,無奈理想和現實差距頗大,待習慣養成,木已成舟,哄他睡覺就成了每天最耗時間的事情。我肯定不屬於最沒耐心的那種父親,但每當招數使盡,拍著揉著唱著歌,不覺意識模糊,低頭卻看見兩隻大眼睛依舊閃亮,挫敗感無以言表。

這午睡的困難可能源自於遺傳。在我能夠記得的自己上幼兒園的經曆裏,我幾乎沒睡過午覺。那三十多年前的午後,我就那麽盯著天花板,嘴裏數著數,一直到好幾百,不知虛度了多少光陰。我的媽媽至今還記得一件事:有一次她拆洗毛衣,讓我用兩隻手幫忙撐著毛線,驚訝地發現我竟手法老道,配合嫻熟。一問才知,幼兒園老師趁孩子午睡期間幹私活,碰巧最近也是拆毛衣,就征我做了學徒。

我開始睡午覺是在大學時候,不知是年紀漸長還是娛樂比學習更耗精力,從大一開始,時常在午飯後感到難以為繼,在上課或是午睡的選擇中無法堅守底線,越陷越深。也就在那個時候,我發現自己不睡則已,睡則必然兩三個小時起步,待到睡足盡興,經常是日近西山,天到黃昏了。濟南是典型的北方內陸氣候,空氣幹燥,晴日頗多。在那許多的下午裏,我在那間朝北的宿舍窗邊的上鋪醒來,睜開眼就能看到高高的湛藍的天空和似有似無的白雲,對麵老舊而整齊的灰淺色宿舍樓,風吹過一排排的楊樹,帶來校園的喧鬧和圍牆外的車流聲,回頭看著空蕩的宿舍,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還有那些寒冬裏的日子,一覺醒來天色已暗,不得不爬出溫暖的被窩,裹上冰冷的外套,在食堂邊昏黃的路燈下匯入匆匆的人流,校園裏回蕩著電影《珍珠港》的配樂,田納西,像是感慨著這漫長大學歲月裏短暫一天的結束。在大學裏,我的熱情都花在了和學業無關的地方,早上睡懶覺翹課更是家常便飯。可惜了8點開始的首節課老師,還有那食堂裏賣早點的師傅,和我都沒什麽眼緣。

在以前,我的睡眠一直很不錯,在晚上基本沾枕頭就睡著,起床時間則隨心所欲,若非緊要從不遷就。但自從我後來到上海讀書,睡眠時間就大打折扣。其原因在於宿舍樓的位置,我所在的宿舍樓位於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城郊結合處,緊緊擁抱著一個丁字路口,對麵是工地和工業區。噪雜的馬路上時常有24個輪子的卡車來回穿梭,聲勢駭人,正值中國GDP增長最快的年月,那強勁經濟脈搏的轟鳴幾乎讓我神經衰弱。

畢業後工作的繁忙占據了更多的睡覺時間,熬夜甚至通宵加班也是常有的事情,最忙的時候經常是接連一兩周時間無法睡個囫圇覺。即使睡著,也時有幻覺枕邊紅燈一閃,便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檢查起郵件來,現在想來,那家叫做RIM的加拿大公司也算助紂為虐,終究罪有應得。在我工作最忙的日子裏,到了下午犯困難以支撐的時候,我經常會從辦公室跑出來,躲到附近的某個角落裏散步。在那些蒙蒙的天色下,有南京西路上的車燈和霓虹,有黃浦江上徐徐飄來的汽笛聲,還有遮打花園裏遮天蔽日的垂葉榕,我有多麽想念多少年前在濟南的宿舍裏午睡的日子,看來這天底下,欠了債終究是要還的。

 

最近幾年來,工作上的壓力緩解了些,但人到中年,漸覺得精力消退,尤其是晚上。有幾次非但沒有把孩子哄睡,自己竟坐在床上睡著了,也不知錯過了多少工作和足球直播。所以,如果有必要,隻能逼著自己坐在書桌前把該做的工作做完,來日方長,還是要和睡覺這件事兒接著較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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