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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八台正在熱播的電視劇《生萬物》,以農民運動和土地問題為敘事核心。作品在藝術化的包裝中,提出了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曆史真實與藝術改編之間,如何把握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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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至1927年“四一二清黨”之前,農會的建立與“減租減息”的口號,確實源於國民黨左派與共產黨合作的政治背景。然而劇中卻將這一切簡化為“農民自發覺悟”,在敘事上削弱了政治組織的主導作用。這樣雖然能凸顯農民的主體性,卻容易讓觀眾誤以為當時的農民能僅憑自覺完成複雜的組織動員。劇中費左氏質問弟弟費文典的台詞——“中國幾千年的農民與地主關係,不就是租佃嗎?永不永佃,自然得由土地所有人說了算(大意)”——反倒更接近那個時代的真實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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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山東大饑荒時,國共合作已經破裂,救災與減租背後實質上是政治鬥爭。劇中寧家姊妹與費文典因“開倉救濟”而被譏為“白眼狼”,這種簡單化的道德標簽,掩蓋了當時青年人理想主義與盲目性的複雜糾結。事實上,地主子弟主動減租、散財的例子雖不普遍,卻並非沒有。廣西的富家子弟韋拔群便是典型:他為了理想而散盡家財,但這類行為與共產黨的鼓動和教育密切相關,不能孤立地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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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問題曆來是中國社會的隱痛。土地過度集中,必然引發農民饑困與社會動蕩。國共兩黨都意識到必須推動改革,但路徑選擇不同:大陸依靠暴力革命推進土改,短期內見效,卻伴隨慘烈代價;台灣則實行“二五減租”“耕者有其田”,通過贖買方式漸進推進,曆時數十年完成,避免了大規模社會撕裂。近年來,大陸的宣傳敘事逐漸淡化暴力革命的成分,某種程度上也反映出對政權合法性基礎的重新考量。《生萬物》的改編方向,或許正置身於這一政治語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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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體而言,《生萬物》在敘事上突出農民運動的激情,但卻模糊了組織動員與國共權力博弈的背景。作為藝術作品,它贏得了戲劇性;作為曆史題材,卻犧牲了真實感。如何在真實與改編之間找到平衡,不僅是這部作品的挑戰,也是所有曆史題材影視創作麵臨的永恒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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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生萬物》,我感覺這部劇與以往同類題材相比,敘事角度確有不同。它沒有徹底顛覆既有認知,卻在視覺與情感層麵製造了強烈的衝擊。曆史不僅是記錄,更是後人的思考與反省之源。從這個意義上說,《生萬物》做出了一種嚐試,雖然未臻完善,但至少為觀眾提供了新的切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