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殤】序言
好的小說書寫人生,比如餘華寫的“活著”。餘華說過“ 作家的使命不是發泄,不是控訴或者揭露,他應該向人們展示高尚。這裏所說的高尚不是那種單純的美好,而是對一切事物理解之後的超然,對善與惡一視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第二十三章 分離
2009年春,天通苑的書桌前,陳瀾在網上查著北京人口統計年鑒,她忽然興奮地叫起來。
“葉青你看,2003年北京出生才五萬多人,2004年還不到五萬,比平常年份差一半呢,應該是非典鬧的,上小學應該容易了,以後高考應該也容易!” 說完她又沮喪地感歎起來。
“天通苑附近沒一個好小學,人少也沒用呀!好小學都得看戶口所在地呀!” 她繼續在網上搜索著,一會又抬起頭。
“而且擇校專家“聞風”說了,好多牛小的擇校要提前幾年準備,不能臨時抱佛腳,而且五環外根本不在聞風的雷達半徑之內,成了被大師遺忘的角落了。” 說到這,她的眉頭皺緊了。
“葉青,趕緊找小學渠道呀!不能再等了!你看,洋洋家六年前就買了史家胡同片內的房子,美美已經鎖定了實驗二小,麗麗家是上地實驗小學的共建單位...” 她掰著指頭數著,歎了口氣,想著離報名隻剩一年多了,老公原先說的那些關係還靠譜嗎?
“老莫本來說師大附小有關係的。陳博士說三小校長被抓了,今年不好托人了。”葉青淡淡地說,他也沒預計到上小學托人這麽不容易。
葉青對陳瀾的話沒上心,他正在網上查公司上市的流程要求,網上的一則公告,讓他驚掉了下巴。
“虹天地產,已經通過審核,將於下月5號在深圳交易所掛牌上市。公司業務橫跨北京、深圳兩地,擁有大量土地儲備,並將向全國擴展...公司董事長牛強西對公司發展前景滿懷信心...”
葉青心裏開始翻江倒海,牛強西來自湘西,家裏沒啥根基的,也沒見虹天在電信設備領域後來有什麽建樹。牛強西除了流氓手段、無底線、膽子大也沒覺得他有啥特長。自己受排擠離開虹天時,發誓要混得比他更好,有朝一日回去羞辱他的。沒想到自己尚未成功,牛強西多年不見,轉眼將成為上市公司老板,而且幾十個億的發行融資額,足以說明實力不凡!葉青心裏突然跟堵上了東西一樣難受起來。
“現在必需買學區房了吧?!你過來看看這幾個網上的房子!”陳瀾加重了語氣催葉青。
“浩哥用存款、公積金加上銀行貸款買了六套投資房了,他勸咱們買房好幾次了,你總說不急!浩哥說買房子也是好投資!再說,我算過了錢夠了!”
“把辛苦錢都換成鋼筋水泥!值嗎?你表哥在央企上班,和咱們經營需要周轉不一樣,再說,他買房也是一種負債!”葉青正被虹天地產上市刺激著,心裏有一股邪火冒上來,嘴裏振振有詞。
“方向科技要發展就必須上市,就必須得多給公司留發展資金,公司本來就小,再抽走一半資金,還怎麽發展?”
“我們到底買不買房?你到底怎麽想的呀?!”陳瀾大聲質問!她心裏的怒火一下就著起來了。葉青五次三番地拖延買房,以前還說個軟話,找找借口,今天簡直是赤裸裸地拒絕!自己一直在從公司賬上往個人賬上還錢,就是為了買三居室,買學區房!房子是自己盼望了半輩子的家的依托,是有尊嚴生活的最低基礎呀!可葉青口口聲聲說成什麽讓人厭惡的鋼筋水泥和負債?不行!必須得和他說清楚!
“陳瀾,就算你不考慮方向科技的發展,你也得考慮公司的生存吧?公司周轉資金很緊張了,中小公司從銀行貸款又難。公司規模上不去,采購成本就高,對大客戶中標就難,將來遲早會被淘汰!”葉青爭論著,心裏想著要是分錢買房,可能又會像在當初在虹天那樣功敗垂成、前途渺茫了!公司不發展,垮掉了,還要房子幹嘛?本末倒置嘛!
“到時候搞不定凡非上學渠道,你負責嗎?”陳瀾咬著嘴唇說。
“最終上門口的天鄉小學了,你忍心嗎?”她瞪著葉青,看他沒反應,加大了聲音。
“要不是你瞎搞多元化,我們早有錢買房了吧?”她的臉色已激動得發紅。
“要不是你炒股票賠錢,我們早有錢買房了吧?”她連珠炮般地問!在憤怒的時候,她吵架習慣多用問句,今天這連續的問句,都是在她心裏凝結很久了的話,字字句句,透著沉重!她要問問這個男人對自己、對家庭、對孩子有沒有基本的擔當?自己跟他一起蟻族了六年,又北漂了六年,他還要怎樣?
葉青討厭別人總提他經營虧損的記錄,厭煩陳曼再揭炒股的傷疤,話說得那麽難聽,讓他無名火起!
他覺得陳瀾簡直不可理喻,她除了房子就是房子,房子畢竟隻是身外之物,可她看得比什麽都重。事業發展不重要,公司生存不重要,老公的人生追求不重要,老公被牛強西羞辱不重要,他真想問問她愛自己嗎?還是隻愛房子?
“還有什麽比給凡非買學區房重要的?你說!”陳瀾眼裏冒著火繼續說。
“我爸媽的拆遷補償款和存款加起來也有二十萬,也說給咱們,來北京投奔咱們,我們總不能總還擠在一起租房吧?葉青,你還沒有回答我!買房還是不買,幹脆地告訴我!”她的口氣變得冰冷。
“以後會買房,但不是現在!”葉青地話擲地有聲。
但不是現在!葉青回答的五個字對陳瀾宛如五雷轟頂!她想著不經一事,不知一人,這才是真實的葉青!在關鍵時刻暴露出他自私自利的本性,他從來隻會想著他個人的空虛的理想。葉青一直都是在騙她,把她當鐵蛋子使,當做實現他理想的工具!葉青一定就沒真心愛過她,否則他怎會殘忍地不給她那份最卑微的尊嚴和自由,怎麽會不關心嶽父嶽母老來的安居,怎麽會連自己孩子的前途也不在意?陳瀾感歎著自己多麽痛的領悟,在經過了十幾年的忍耐之後,她痛到極致也冷靜到極致了!不必再爭了,因為爭了這麽多年了,全沒有用!她咬著牙不再說話,因為說了也全是廢話!
第二天早上,天空中淅淅瀝瀝地開始下雨,葉青自己到海龍上班時,奇怪地包裏掏出一個信封,打開一看,台頭是四個大字“離婚協議”,他驚詫地讀起來。
“葉青,經過慎重的考慮,我們不是一路人,繼續在一起生活,不利於我的父母和孩子獲得有尊嚴的生活,也不利於你的事業發展。所以我希望盡快辦理離婚手續,雙方各走各的路。我要求財產對半分,你獲得公司資產繼續擁有公司,我從公司退出,拿走我應得的等額現金資產。孩子歸我,你有探視權。作為成年人,希望我們不再爭吵,理性地以朋友相處。你最近不要再回天通苑,我不會開門,晚些我們各找新地方搬走。陳瀾。”
葉青讀完,心被掏空了一樣!他想著陳瀾是多麽的恨自己,才能寫出這表麵平靜卻如驚濤駭浪般的話,葉青在辦公室裏開始哭,他感到極度的委屈,也感到心裏那種極度的軟弱,想著沒有了陳瀾,他的世界就完全坍塌了!他將辜負著父親的厚望,他將失去妻子的愛和支持,他還將失去兒子的親情...此刻,麵臨失去,他無比真切地明白了,與陳瀾和凡非有緣在一起,自己是多麽幸運和幸福,如今卻都可能要失去了!是什麽裹挾著自己?把自己推向不幸和失敗?難道是自己誌在頂尖的理想嗎?...而他的方向公司就像時代洪流裏的一艘小船,是那樣的渺小,沉浮身不由己,...他麵前的海龍玻璃幕牆上已被雨水淋濕,雨水縱橫交錯地流下來,他眼睛裏也流淌著雨,迷蒙中看不清麵前的中關村大街了,葉青抽泣著想起深圳那夜的雨,想起唐家嶺街上的積水,這世界昏暗,他的家在哪裏呢?...
陳瀾拒絕接電話,短信也回得簡短冷漠,葉青無奈當晚回昌平母親家了,母親對葉青的到來很高興也很意外,葉青撒謊說第二天一早,要見昌平區委的客戶,說怕來不及。
葉青整晚睡不著,他盯著天花板想著,陳瀾是真的要離開自己嗎?還是想離開沒有房子的絕望軌道?他知道怒火中的陳瀾一定聽不進自己的話,也許冷靜兩天有轉機?...他渾渾噩噩地到公司處理著事情,繼續給陳瀾發著短信,求她原諒,也問著凡非的情況,接收著冷淡的遲遲的回複,他不解地歎著夫妻間的親情怎麽說沒就沒了?
他的心如死灰,夜裏睡不著總在半夢半醒間,一幕幕回想著股市慘賠、經營困難、強西上市成功的羞辱、家庭後院失火的慘痛,他的精神正在垮塌,他瞪著眼睛望向黑色的夜空,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緊咬著的牙床和頭骨在不斷地擴大、擴大、擴大...直到脫離了這副皮囊,向著遼闊宇宙飛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出竅,他的心慌亂而恐懼,卻控製不住這出離的過程,他竟然能從上空回首看到,在床上卷曲著的空虛的那個軀殼。葉青真真切切地知道那個豪氣幹雲、激情常在、前途遠大的青年已經遠去了,再也不會再回來了,他在悲傷的夜裏,無助地哭著,緬懷著那個青年...
麵對難以忍受的煩惱,陳瀾再一次想到遠方,她決定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第二天買了去海南三亞的火車票,帶上凡非出發了。坐了兩夜一天的火車從北京到達了廣東湛江,過海到海口時,火車是要被分成幾段做擺渡船過海的。深夜的海麵一片漆黑,她感受到火車過海的動靜,輕聲喚著“凡非,火車坐船了,快起來看看。”凡非隨著海浪的波動,睡得香甜,沒有了鐵軌接縫的咣咣聲,他此刻夢見自己是小美,正在半月潭裏搖晃著遊動。
火車在黎明時,再次奔馳在海南島西側沿海鐵路上,在晨曦中穿過片片芭蕉林和灘塗,遠處的山影讓陳瀾聯想到五指山和吳瓊花,終於天上有了彩霞,遠處閃出了一道金光,太陽猛然出現在海麵。她拉緊了凡非的手,感受到太陽的溫暖,感覺到他脈搏的跳動。看著明亮的天空和海麵,她心裏想到葉青,感到憂傷和惆悵,結婚十二年了,那動蕩的、拚搏著、不平凡的十二年,此時此刻,伴著惹人憐愛的兒子,來到天涯,來到海角,卻少了葉青。
三亞的海灘溫暖而悠閑,每天她帶凡非在海邊搭沙堡,幫他挖小螃蟹,然後回仙人掌酒店衝涼,享受一日三餐,多年沒有過如此奢侈而閑適的生活了,以至於時常會覺得不真實。
四天過後,陳瀾買了到湛江的火車票,帶著凡非再次跨海後,又從湛江火車站做公交車去了七星岩,七星岩是火山遺址和地質公園,在地震博物館,才知道海南島原先是和廣東連在一起的大陸,火山爆發後分離了出去。來到博物館的地震體驗台,她買了票帶凡非去坐。母子倆孤零零地站在台子上,周圍環繞著火山石牆和熱帶雨林。突然天空中爆發出一震轟隆隆的巨響,四周牆上發出閃電般的光,他們腳下的地麵開始晃動,凡非瞪大眼睛恐懼地看著牆上的光,緊緊拽著媽媽。地麵晃動的更加劇烈了,天上猛地響起一聲炸雷,雨水噴灑下來,陳瀾趕緊抓住前方的扶欄,眼睛緊盯著前方,自己就像一葉扁舟在驚濤駭浪中,完全不能控製自己的命運,凡非抱緊了她的大腿,眼睛不敢看周圍了,死死盯著晃動的地麵。一分鍾後,地震停了。在這一分鍾裏,她想著人在自然中的軟弱和渺小,想著如果這是末日,她沒有和葉青在一起。凡非可嚇壞了,丟臉了,很後悔做了地震台。
陳瀾並沒有停下腳步,從湛江到桂林,坐火車一天就到了,帶著凡非先遊覽了市區的疊彩山公園和象山公園,又在街邊吃了桂林米粉,看凡非吃完很開心地抹嘴,她終於會心地笑了。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所以她要帶凡非坐船去欣賞,麗江的水碧綠的像翡翠,靜靜地流淌著,船在清澈的麗江中前行,兩側的山巒奇特、秀美而險峻,讓凡非的眼睛目不暇給,她耐心引導著他想象著這些山像什麽動物?
“象鼻山!真像大象鼻子啊!...”凡非歡叫著。
暮色四合時分,在漓江之上,張藝謀的尋找劉三姐實景音畫劇,把母子倆帶入了壯族淳樸的水鄉生活之中,在劉三姐悅耳的歌聲中,她歎著:此景隻應天上有,何似在人間!凡非愣愣地聽不懂。
要回北京了,這漫長的旅程,她證明了自己完全可以獨自帶著凡非,走出精彩的旅程,可距離也產生了懷戀,她心裏時不時會想起葉青,懷念一家人往昔的其樂融融。
陳瀾領著凡非登上桂林飛北京的航班,剛把凡非安排在靠窗坐下,一個穿著皮草,畫著濃妝的女人趕過來,打開座位上的行李箱把手包塞進去,然後坐在了陳瀾旁邊。
“我登機了,你讓小李三點接我吧!”那個女人掏出手機打著電話。陳瀾沒看清這人的側臉,但這個聲音是那麽有特色,那麽熟悉。她轉過臉仔細地打量,看得那女士也不好意思地回看。突然,兩人叫了起來“白梅!”“陳瀾!”當年闖深圳的小女生重逢在桂林,人已到中年。
“一晃十幾年了,陳瀾你沒大變,還是這麽漂亮!這是你兒子吧?”白梅歡快的說著。
“白梅,看你穿得這麽時尚,我都不敢認你了,是你獨一無二的聲音,讓我認出你!”說著她招呼凡非叫阿姨。
“陳瀾,我知道你們也回北京了,你們還好嗎?葉青呢?”白梅問。
陳瀾突然臉上露出尷尬,不知怎麽回答,如果對麵是陌生人,她也許會說不好了。可葉青曾是她們在深圳共同愛過的人,她不能說自己正要和葉青離婚,那會讓白梅怎麽看她,她呆在那竟無語凝噎。
白梅見狀,臉色變得溫柔,輕聲問“葉青他?”陳瀾心裏的憔悴顯在了臉上,但她已從失態中稍有平複。
“葉青他不怎麽好,幹公司倒黴,炒股票賠錢,這麽多年都沒買成房子,一直租房住。”陳瀾說的是實話,說話時心裏竟憐惜著這個可憐的男人。白梅聽陳瀾這麽說很詫異,她好久沒和葉青聯係了,不知道他們的近況,正想著怎麽回應,陳瀾趕緊轉了話題。
“白梅,你和周平都挺好吧?看你的狀態,我就知道很好了,對吧?”陳瀾問完,熱烈地望著白梅,葉青一直沒和她說過白梅和周平回北京後的事情,陳瀾卻看到白梅臉上閃過一絲失落。
“我還行吧,和周平分開很久了,我們性格不合適,我也受不了他家裏人,一言難盡。”白梅說得黯然,陳瀾想著世事難料,當年深圳那些青春故事,那些為愛攜手回京的伴侶,怎麽都被生活磕碰得四分五裂了?陳瀾回頭看了一眼凡非,下意識地問“有孩子嗎?”她看著白梅保養得清秀的臉,想著應該沒有吧,否則孩子也難過。
“沒孩子,後來強西回北京發展了,不久前我和強西在一起了。”白梅說得有些羞澀。
“你和強西?”陳瀾脫口而出,她心裏叫著這太荒誕了,太不可思議了,怎麽能這麽發展?
“是的,強西回北京後,他變了,對我挺好的!”白梅說得平靜:
“他身體已經不太好了,我們也沒孩子,他沒事就愛背著個單反在北京城裏溜達、拍拍樓群、玩玩攝影,或者到各地搞搞公益。這次是他找桂林做地產的朋友,專門接待我來玩的。”
兩個女人一路聊著分別後的事情,各自心裏起著波瀾。
陳瀾聽了心裏感慨著,世界紛紛繞繞,人兜兜轉轉,白梅可能是攀附了牛強西,過上了滋潤的闊太生活。自己和葉青死拚苦熬,尊嚴和自由仍遙不可及,現在還到了過不下去的時刻,轉念猜想著木訥的周平是不是也很慘呢?
白梅想到這是那次深圳宿舍攤牌談話之後,她和陳瀾之間最長的一次談話,沒想到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重逢。陳瀾當年贏得了葉青,還有了孩子,雖然生活不易,雖然沒有房子,那又算什麽呢,如果能用自己的生活交換,她白梅心甘情願。拚了這麽多年,還沒房也確實挺慘的,可憐的葉青呀...
陳瀾和白梅,互相留了聯係方式,客套地說以後多聚聚,但心裏都覺得會有些尷尬,都覺得不一定真的會聚。白梅堅持讓接她的司機小李繞路,把陳瀾和凡非先送回了天通苑。陳瀾也知道了白梅他們住在虹天地產自己開發的龍璽別墅。
兩天後,陳瀾正在給凡非做飯,接到了白梅打來的電話。
“陳瀾,我家強西讓我和你說如果你願意,他想見見你,和老同事敘敘舊。”陳瀾聽了錯愕,心想白梅一定不知道牛強西和自己還有聯係,正想著怎麽回絕,白梅接著說:
“強西聽說你們沒房,說可以把虹天地產西二環領袖金融的樣板間低價賣給你,200平三居,裝修好了,一萬五一平。我家強西從來沒這麽大放過,你和葉青商量下,機會呦!”白梅笑著說完,掛了電話,她心裏想著葉青要是有了房,就不會那麽辛苦了,是她以老同事和閨蜜情誼的名義,向強西念叨著要求的。強西不知道白梅和葉青的關係,也不知道白梅和陳瀾間的過結,他之所以答應,一方麵是想讓白梅看到他的寬厚和實力,另一方麵也是憐惜陳瀾的困苦,想著陳瀾如果能買自己這個好,成為紅顏知己也行,人生還長,什麽事沒可能呢?
陳瀾的心瞬間陷入了忐忑。她知道領袖金融是每平米五萬以上,是上千萬的豪宅,強西給她才三百萬!如果和葉青離婚分錢,自己都能買得起了。可直覺又讓她覺得不妥,葉青和牛強西曾經是死對頭,自己和葉青離了,去接受強西的恩惠?太傷葉青了吧?另外,千萬豪宅才賣300萬?牛強西是否還會對自己有非分的念想呢?她的心裏亂得不行。
這時門鈴響了,門口站著一臉憔悴的葉青。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陳瀾和凡非,他來了好幾次後才知道陳瀾帶凡非去南方了。他收短信知道陳瀾已經旅行回來了,就不管不顧地趕了過來。陳瀾開了門,葉青想探身去擁抱她,她卻往後退了一步,閃開了,短短兩周的分別,竟讓他們之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陌生感。
凡非衝過來,叫著爸爸,雙手緊緊地抱著葉青的大腿。葉青低頭去吻凡非的頭發,嘴裏喃喃著“寶貝,爸爸想死你了!”眼眶中閃著淚光。她望著眼前的父子倆美好的親情,心裏升起陣陣柔軟,眼睛也潮濕了“我剛做好飯了,你在這吃了走吧。”
一家人又圍坐在桌前,葉青說他不會舍得她,舍不得這個家,請陳瀾原諒他,說他是對一事無成而慚愧,買房是可以商量的...她默默無語,臉色柔和。
吃完飯,凡非到一邊玩爸爸新買的玩具車了,不斷跑回來給爸爸展示一下。她望著憔悴的葉青,這小別之後的曖昧情景,降低了她的智商,她知道要忍住不說,不該隨便說,卻神使鬼差地說了。
“葉青,牛強西說能把西二環領袖金融的樣板間低價賣給我們,3居200平300萬。”她還沒說完就開始後悔了,因為葉青的臉上已勃然變色!
“你去找牛強西了?你早就想好了是吧?找牛強西?你幹脆把我殺了吧!”葉青顫抖著雙唇,他雙手撐著桌子顫抖著站了起來,踉蹌著往門口去,他萬萬想不到陳瀾這些天不理自己,去幹這些事!太侮辱人了!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陳瀾,虧得自己日夜惦記著她,她卻去找牛強西!
“你要想離婚就離吧!孩子必需歸我!”葉青開門往外走。
“葉青!,你別誤會!是白梅和老流氓好了,我碰到白梅了,白梅跟我說的。我沒見牛強西,也沒跟他通話!葉青!...”陳瀾慌張地追上來說著,她的智商已經滿血複活,但葉青的情商已歸零!他腦袋發脹,陳瀾的聲音灌進他耳朵裏,一時反應不過來了,他行屍走肉般地走了,腦海裏亂撞:
“白梅,牛強西,沒見,房子...”
陳瀾癱坐在門口的地上,開始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這是葉青第一次在她麵前奪門而逃,她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悲痛,可是葉青誤會她了呀!凡非看爸爸回了又走,媽媽哭得傷心,他也靠在媽媽身邊,六神無主地哭起來,聲音越來越大,一會兒就喧賓奪主了,她安撫著兒子,心亂如麻地想著自己和葉青的關係陷入了死局。
葉青回到母親家,媽媽顫巍巍地來開門,她的心髒最近房顫得厲害,上周剛從搶救室回來。看葉青在自己這住了幾個星期了,不可能是昌平天天有業務的,心裏猜著兒子和兒媳鬧矛盾了。
“葉青,跟媽說實話,是不是和陳瀾鬧矛盾了,她把你轟出來了?”她問。
葉青低頭不語,想著陰差陽錯,自己對陳瀾應該是誤會了,她不可能去求牛強西!但他沒法和媽媽解釋這些,會越說越亂!
“你是找別的女人了?還是賭博了?”媽媽接著問,葉青搖頭不語,心想著自己和陳瀾間真的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她怎麽這麽厲害呀!其他有什麽事不好商量呀?”老太太開始激動生悶氣,兒媳婦的脾氣比較剛烈,和老太太關係平時不睦,現在看陳瀾欺負自己的兒子,她氣得心又絞痛起來,用手痛苦地捂著心髒,往身後的沙發坐倒下去,葉青搶上前扶住媽媽,趕緊又開車送去北大醫院。
急診室檢查完了,說是房顫,立即收進了搶救室。葉青在醫院陪著,交錢、取藥、買飯,為病危的母親擔心著。葉青呆坐在病床前,望著眼神渙散,拚命倒著氣的母親。
“葉青,你別再死奔了,賺錢不重要,要養好孩子,要注意身體。”母親忽然睜大眼,望著一臉頹廢的兒子,使勁抓住他的胳膊說。
葉青聽著,止不住地流眼淚,他感到很悲傷,感概人出生在醫院,滿懷希望走向社會,去成長!去奮鬥!去拚!而都有一天,自己的親人,包括自己都將在醫院,會在痛苦中告別人世?能不能心裏微笑著和人生告別呢?人生最重要的最有意義的是什麽呢?是親情吧!是在健康的美好時刻的親情記憶吧!那是值得努力營造、盡情享受、珍惜感恩的情誼吧!當我們伴著美好親情離去的時候,才會有那份欣慰和從容...
葉青翻來覆去地想著,自己拚了這麽久,不但沒輝煌,反而到了親情奔潰的邊緣,所謂誌在頂尖也許隻是浮雲吧?算了吧,就這樣認了吧,別再想什麽理想,別再做什麽上市夢,能活著就不錯了,過普通日子吧。就隨了陳瀾的心願,和大多數人一樣貸款買個房子,讓陳瀾、凡非、嶽父嶽母有當下的幸福感吧,葉青哭得更加傷心,為命運的殘酷,為自己的心死...
他又沮喪地想到,以他對陳瀾的性格和脾氣的了解,陳曼這次是鐵了心要離開他了,親情破碎了,彌合不易,現在又冒出來強西和白梅添亂,自己和陳瀾還有機會破鏡重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