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不啃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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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 家
剛把江蘇淮上學的事情搞定才過幾天，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九月四號下午，動檢處的黃處長就遞給我一份傳真。“江老師，這是FAO請你去河北看蝦病的通知，你看看該怎麽辦？”
我接過傳真一看，原來世界糧農組織（FAO）出錢在河北灤南縣建立了一個對蝦養殖示範基地。最近幾個月養殖的對蝦發病死得很嚴重，就向FAO求援。估計是FAO一下子也找不到人去那裏看病。知道我在NACA活動，而且是搞病毒病的，而這幾年中國的對蝦生病基本上都是由白斑病毒引起。所以就叫我去看看怎麽回事。傳真上還告訴我，一切費用由FAO負擔。
看到這份通知，我倒並沒有太在意。反正是對方出錢，我出時間，實驗室現在又在裝修，估計去幾天問題不大。特別是江蘇淮上學的問題解決了，放下了心裏的一個大包袱。於是第二天清早，我拿著這份傳真去找賀局長批示。還沒有到上班的時間，但局長辦公室的門已經開著，裏麵亮著燈。我走到門口，看到賀局長坐在桌子後麵，正拿著一張紙在那裏仔細看著。我敲了敲門，賀局長抬起頭看到是我，立刻招手叫我進來。
我把手裏的傳真遞給賀局長，把事情大致講了一下。我說：“估計一個多星期就能回來吧。反正現在實驗室正在裝修，什麽事也做不了，不會影響這裏的工作。”賀局長聽到我要去灤南的事情，把手中的紙向我晃了一下說：“那你家屬的事情怎麽辦？”我大吃一驚，伸頭過去一看，原來是深圳市人事局下發的同意小樊和江蘇淮隨我調入深圳特區的通知。上麵還蓋了一個章，注明“免增容費，免試”。我高興極了，就問：“昨天發下來的？”賀局長點點頭說：“是啊，要趕緊辦啊，你打算怎麽處理？”我想了一下說：“沒問題。FAO又沒有要求我幾號到達灤南的蝦場。那我盡快去武漢辦理遷移手續，辦好後再從武漢直接去那裏好了。”賀局長點點頭說：“嗯，這是個好主意！你趕快回武漢把家屬接過來吧。後麵的事情就好辦了。”說著，把通知交給我。又提起毛筆，在那份傳真上批示：“同意江育林同誌去灤南。賀方軍”我看著他用毛筆簽字，覺得很有趣。好像都是很老的人才用毛筆啊，怎麽賀局長也有這個習慣?
我立刻拿著這份通知趕往深圳市人事局，詢問辦理戶口遷移的流程。人事局剛剛上班，一個年輕人正在那裏抹桌子。他看了看我遞上的通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正在這時來了一個領導模樣的人，他把這份通知給那人看：“這個該怎麽辦啊？”那人看了一眼就說：“這是昨天上午開會特批的，趕快給他辦了吧。”回過頭來笑著對我說：“我們在上麵再蓋個章，你拿著它去公安局領遷移證，就可以去武漢辦理戶口遷移手續，不必再過來了。”等我趕去公安局，也是一眨眼就把遷移證給開出來了。也是很明白地告訴我：“你拿著這就可以去武漢轉戶口和糧食關係了。記住，四十天內有效！趕快去辦吧。”嗬嗬，真的是特區，說話做事都是那麽幹脆，簡單明確不羅嗦！
回到單位，我就開始緊張地準備起來。把工作大致安排了一下。主要是擔心江蘇淮的生活，不過江蘇淮初中在武漢時生活能力都還行，也不用太擔心。特別現在是住在招待所，早晚都是在食堂吃飯，中午去學校吃飯，倒也省心。隻要把辦公室的鑰匙留下給他晚上複習功課就行了。不過要請小鄭在周末照顧一下。等到江蘇淮放學回來，我把飯票，鑰匙一一交代，這才鬆了一口氣。江蘇淮聽說媽媽就要來深圳了，自然也是高興得很。
五號清早，天才蒙蒙亮，我就趕快爬起來趕往機場。那時候買機票不像現在，到處都是售票處，一個電話就能把票送來。我還得在機場現買機票。不過話說回來，那時也沒有那麽多人坐飛機，票也不是那樣難買。我中午前就趕回了武漢。
第二天就是周五了，我必須抓緊時間啊！上午，我趕緊去街道辦事處辦理戶口和糧油關係的遷移手續。好在一切都比較順利。轉戶口的工作人員一邊把遷移證明遞給我，一邊羨慕地說：“去深圳啊，那可是個好地方呀！”我顧不得多說什麽，接過證明，轉身就趕往水果湖中學，抓緊時間辦理江蘇淮的轉學手續。
水果湖中學已經開學了，但高一還在辦理新生手續，辦公室裏熱鬧非凡。我擠進人群，對辦理手續的老師說：“老師，對不起，我要給江蘇淮辦理轉學手續。”老師一聽說要轉學，打開花名冊，在上麵掃了一眼。可能是看到江蘇淮的中考成績了，立刻瞪大眼睛，用不容置辯的口氣對我說：“江蘇淮要轉學？不行，那時不可能的！”我立刻明白，老師是擔心我要把江蘇淮轉到武漢其它的好學校去。在武漢，爭奪優秀生源可是學校最敏感的事情啊。我趕快陪著笑臉給老師解釋：“老師，是這樣的。我因為工作調動到深圳去了，孩子也要隨我一起去深圳讀書啊。”老師一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你去教導主任辦公室去開轉學證明吧。”我問：“那我們原來交的三千元讚助費呢？”老師說：“拿到轉學證明後，周一來這裏拿吧。其實江蘇淮就是不轉學也要退給你們的。學校規定高中生每人要交五千元讚助費，但成績優秀的可以免交。江蘇淮是屬於免交的學生，本來就要把錢退給你們。”於是，我順利地拿到了江蘇淮的轉學證明。小樊也抓緊時間在廠裏辦好了轉移需要的手續。一切手續都辦理好啦。
周末，我在家裏做搬家的準備。其實家裏已經沒什麽東西了。有些家具便宜賣給了鄰居，有些東西送給了親戚。要帶走的主要是我的那麽多書，還有一些衣服和日用品。湖北省水科所的小高幫我搞到了幾十個紙箱。幾天來我隻要一有空，就不停地打包。我花了幾天時間才把家裏的東西都塞進這些紙箱裏，並用繩子緊緊地捆好。幾天下來，我的手被繩子勒得生痛。周一，我看到差不多了，就趕到武昌火車站，登記了一個最小號的集裝箱。然後回到水生所，跟所裏的同事們一一道別，並請魚病室的年輕人第二天來幫忙搬家。周二早上，等我趕去火車站把裝著集裝箱的大卡車帶回水生所時，室裏的年輕人早就七手八腳地把家裏的東西全從六樓搬下來了。我們把所有的東西塞進集裝箱後，才發現隻放了集裝箱裏不到一半的空間。大家擔心地問：“這樣會不會把東西撞壞啊！”卡車司機看了不置可否，我們也沒有辦法，一下子也找不到那麽多填充物啊。隻有眼巴巴地看著司機把集裝箱的門“呯”的一聲關上，上了鎖就開走了。
晚上，我請魚病室的年輕人吃晚飯，快九點才昏頭昏腦地回到家裏。家裏此時已經空空如也，隻有兩張小床和幾個地櫃，那是已經賣給別人還沒有拿走的家具。地上散亂地放著幾個裝衣服的包包和兩個箱子。我明早要去北京，小樊後天也要去深圳。忙了一個星期，到這時我才意識到：武漢的家已經不存在了，我們全家即將搬往深圳，武漢將不再有我們的家。
二十八年前的一天，我和中學的同學們一起乘船離開武漢，前往湖北荊門去當知識青年。那天的心情是悲壯的，那是一種響應毛主席偉大號召到農村去的豪情壯誌和被貼上狗崽子標簽下去勞改而夾著尾巴做人的悲慘心情的混合物。而這一次，則是對新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是對未來充滿信心的一次探險。人生就是這樣。
清早，告別了小樊，我四周看看，再沒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情了。於是提起行李，趕往機場。我的下一個目標，是去河北灤南看蝦病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