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江蘇淮找個讀書的地方
八月二十日,江蘇淮也坐飛機來到深圳。動檢處派馮師傅開車帶著我去機場接他。江蘇淮也是拖著一個大箱子出來,在那裏左顧右盼。他第一次獨自出門,對一切都感到很新奇。一上車我就問他:“你是怎麽到機場去的?”江蘇淮說:“是一個叔叔開車把我送去的。媽媽說她是安全局的。”馮師傅驚訝地看著我說:“安全局的?”我笑笑說:“是啊,我也是他們送我去機場的。”車很快到了同樂關。剛一過關,馮師傅就笑嗬嗬地對江蘇淮說:“小朋友,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深圳人啦。”
周末,我帶江蘇淮去沙頭角玩。我們來到老彭家,江蘇淮到了那裏東瞧瞧,西看看。老彭問他:“你找什麽?”江蘇淮不好意思地說“我想看看香港在哪裏。”老彭哈哈大笑起來:“這樣啊,你把頭伸到窗戶外麵去看看。”江蘇淮老老實實地把頭伸了出去。老彭大聲說:“你吐一口口水,那口水就跑到香港去了。”江蘇淮低頭一看,下麵就是鐵絲網,趕快把頭縮了回來。老彭嗬嗬地笑著說:“這有什麽可怕的?沙頭角跟香港到處都是交界的地方,你沿著鐵絲網走,這邊就是深圳,那邊就是香港了。”
江蘇淮這次是中考結束後來的,所以來深圳就準備讀高一了。這次中考他的成績非常好:七門課總共隻扣了十七分,好幾門都是滿分。最叫人高興的是獲了好幾個全國競賽獎:數學三等獎,物理二等獎,化學一等獎,外語一等獎。而且每年都是三好學生。有了這些獎狀,我覺得給他在深圳找一個好學校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在江蘇淮來深圳之前,我就找人了解過,深圳最好的幾個中學就是深圳中學、實驗中學和外國語中學。小姐姐告訴我,她有個同事多年前從潛江調到深圳中學當老師了,可以去找他。我一到深圳就抽空去了一趟。那是個物理老師。他看到我來了很高興,但他告訴我:想來深圳中學的人很多,好多都是揣著幾萬甚至十幾萬元來的。由於也有不少成績很好的學生來,所以他們對成績不是太感興趣。
我聽出點意思來了:“你的意思是說,一定要交錢才能進去?”他點點頭。我問他:“我們從內地來的,不可能像那些大老板那樣給幾萬,十幾萬的。你覺得要交多少錢才能進深圳中學?”他搖搖頭說:“我也說不清楚。等我打聽一下,再跟你聯係吧。”我鬱悶地離開了。難道深圳的學校連學生的成績都不感興趣啦?在武漢可不是這樣的啊。隻要成績好,學校都搶著要,甚至可以倒給錢你來拉生源。深圳中學怎麽啦,不要生源了?
一周後,我再去深圳中學,把江蘇淮的成績單和獎狀原件都交給那個物理老師,以方便他去找人。他告訴我,學校的副校長是湖北老鄉,初步意思是至少要交九千元,這樣相對別人也交了錢的家長也有個交代。他給我一個寫有那個副校長家地址的紙條,希望我能找個時間去他家裏走一趟。意思意思。
我一聽就明白了。回到實驗室,實驗室的同事們都非常熱情地幫助我。小陳特地幫我到羅湖口岸裏麵的商店買了進口香煙和酒。小鄭看到我路不熟。晚上帶著我摸了半天路,找到副校長家裏。那副校長是個中年人,在閑談中發現他居然是中學同學杜薇娜的親戚。但可能求見他的家長太多,對此根本不以為然。對我說了一堆某某給了多少萬,某某又給了多少萬的例子。我忍住氣,把江蘇淮的材料給他看,又再三說明我們剛來深圳,不可能有那麽多錢,最多隻能交九千元。他才說了一句:“我盡量幫忙吧。”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離開了。看到這樣有理無錢莫進來的口氣,我開始擔心起來。這深圳的風氣跟武漢完全不一樣啊!這也是改革開放的結果?
江蘇淮來後,我心裏更加緊張起來,天天在那裏打聽消息。不料幾天後,有人對我說:“江老師,聽說中學都開學幾天了啊。”我嚇了一跳,趕快給深圳中學的物理老師打電話。他跟我訴苦說:“我在到處托人啊。副校長說校長不同意,可能是嫌錢太少了,我也沒有辦法。”我惱火極了:“你們不同意就跟我說一聲呀,我們可以找別的學校。學生能不上學嗎!”那個老師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我氣憤地掛上了電話。
看來情況有點嚴重!既然深圳中學已經說不行了,江蘇淮必須馬上找到接受他的學校,不然會耽誤學習。我心急如焚,找人事處給我們開了一個正在辦理戶口的證明。下午,就帶著江蘇淮,頂著烈日前往實驗中學。
實驗中學比深圳中學遠多了,而且下公交車後還要走很遠。我們在大太陽下默默地走,我回頭看看低著頭一聲不吭的江蘇淮,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肯定心裏也很鬱悶。
走進實驗中學,我們先到二樓一個像是辦公室的地方。我問那裏的老師:“請問來轉學的學生到哪裏辦理手續?”那人瞪著眼睛看看我,大聲訓斥道:“都開學幾天了,還轉什麽學?”我跟他解釋:“我們是從武漢來的,剛剛到深圳。而且是中考結束,要讀高一。”那人指了指左邊:“那你去教導處問問教導主任吧,看他要不要你。”我轉身帶著江蘇淮來到教導處。那房間裏倒很安靜,隻有一個人坐在裏麵。我估計他就是教導主任了,就走上前,把江蘇淮的材料遞給他,給他解釋說:“我的孩子在武漢剛考完中考,我剛調來深圳工作,他要隨我一起來深圳,希望能到你們學校讀書。你看……”
教導主任看了看成績單和幾張獎狀的複印件。睜大眼睛看了好幾遍,又看了江蘇淮幾眼。想了想說:“嗯,這孩子成績不錯,能麵試一下嗎?”我連忙點頭:“當然可以。考什麽?”他拿起電話,一麵撥號一麵說:“先叫數學老師來看看吧。”一會,來了個瘦瘦的年輕老師。教導主任對他說:“這個學生在全國奧賽獲了獎的,你考考他看怎麽樣。”老師略一思索,就問了奧賽中的幾個題目,看江蘇淮怎麽做的。江蘇淮很流利地一一作答。十分鍾過去了,數學老師滿意地說:“不錯,看來至少在七十五分以上,功底是比較紮實。”
教導主任又說:“江蘇淮,能說幾句英語聽聽嗎?”江蘇淮問:“說什麽?”我說:“隨便,你就介紹你的家庭,你的班級,水果湖中學吧。”江蘇淮倒不怯場,張口就說了起來。他不停地說了五分鍾。老師們聽了都不住地點頭:“不錯,好流利啊。”我說:“他跟我在德國呆了一年多,雖然當時說的是德語,但語感是在那裏的。”教導主任若有所思地說:“原來這樣啊,我說他英語怎麽說得這麽流利呀。”接著很客氣地對我說:“麻煩你們在外麵等等好嗎?我們要商量一下。”
我們在外麵等著。我看到江蘇淮有些緊張,安慰他說:“不要緊張,應當沒有問題的。哪個學校不想要好學生。”一會,教導主任走出來,招手叫我們進去。他很高興地對我們說:“我們商量後同意接收江蘇淮來我們學校。按照規定,學生都要有半年到一年的試讀期,但根據江蘇淮的成績和表現,我們覺得不用了,直接成為正式學生。你看怎樣?”
我們高興得跳了起來。教導主任接著說:“你拿來的都是複印件,你要把原件拿來我們看看。拿來後就可以辦理入學手續了。學雜費大概要交一千多元吧。你們盡快來辦,爭取下班前辦好,明天就來上學。”
我趕快拉著江蘇淮走出了學校,叫江蘇淮找陳在賢他們借錢,我則趕到深圳中學找物理老師拿成績單和獎狀。物理老師正在辦公室裏,可能他聽到電話裏我很生氣,也感到不好意思。他對我說:“我正準備明天找外國語學校的熟人,看能不能到那裏去上學。”我說:“不用了,已經聯係好實驗中學了。那邊連提都沒有提錢的事情。”物理老師紅著臉說:“唉,這裏的風氣是不好啊。”
等我趕回實驗中學,江蘇淮也到了。我們辦好手續後,教導主任問我:“我們已經開學快一周了,他掉的課能趕上來嗎?”我笑笑說:“如果缺這幾天課就趕不上了,那這好成績不是假的?”他也忍不住笑了:“我也是這樣想的啊。”
晚上,我又帶著江蘇淮到街上,按照學校的要求到專賣店買了幾套校服。江蘇淮心裏就別提多高興了,晚上興奮得很晚才睡著。
我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了。
狀元還沒有創造價值呢。這孩子以後出國工作,那中國損失了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