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不啃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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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獲的季節
從一九九零年起，研究工作開始有了收獲。文章一篇接一篇地寫出來，被學術刊物接受和發表。有兩篇文章還獲得湖北省自然科學優秀學術論文一等獎。雖然獎品隻是個鍍金的領帶夾，但獎品倒是小事，這是大家對我工作的認可。心情可是高興得很啊！
不過，也有令人煩心的事，對“六四事件”的審查還在進行。八月，所裏按照上麵的意思，叫我們寫《幹部思想匯報》。其中第一點就是要交待在“六四事件”中做了什麽，以及對這個事件的認識和看法。另外還要寫自己在廉政活動中的行為，對黨委領導的看法等等。煩死了！連農村的人都知道，腐敗本來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來”的事，叫我們這些小幹部搞什麽廉政？把上麵整好了，下麵想腐敗也不敢了啊。那些搞官倒和走私的，哪一個不是中央領導的家屬和在中央有後台的人，輪得到我們這些人嗎？
不過，牢騷歸牢騷，匯報材料還是得老老實實地寫。好在所領導對此並不重視，基本上是在走過場。當我在室裏照著寫好的稿子念時，所長們隻是看著我嘿嘿地笑。隻要沒有被上麵追究，所領導是絕不會追究你六四期間幹了什麽的。
到十月，開始準備申報職稱了。我是一九八六年底被聘為中級職稱的，到今年底才滿四年。我看了一下申請的條件，根據發表文章、獲獎等條件，我應當符合提前申請的條件。於是開始緊張地準備起來。
我仔細清點了一下從一九八六年以後發表的文章。嗯，感到還比較滿意：國外發表文章三篇，國內發表文章五篇，國際會議發表七篇，國內會議發表五篇。嘿嘿，不少啊。我突然回想起剛從德國回來時人事處的李老師好心勸告我的話：“……這些文章是不是要留一點，以後評副高時還要用的……”我當時不以為然：“好像我還不至於到那時候還寫不出文章來，要靠這幾篇來撐門麵吧？”看來我做到了。
經過魚病室裏初評，再送所裏進行資格審查，同意了我提前申報的申請，參加年底的職稱評定。我填好報表，交了申請報告，就和王偉俊老師一起到上海出差去了。我完全沒有去想它。在農村時我已經養成這個習慣：想也沒有用的事情就不去想，免得白操心。以前招工時我就是這個態度，我覺得評職稱也是一回事。
不過王老師對這事挺上心的。臨回武漢的前一天傍晚，他笑嘻嘻地來到我的房間裏：“小江啊，恭喜你，這次評職稱你能評上了。”我吃驚地問：“評完了嗎？你怎麽知道的？”王老師說：“還沒有評完，不過我打電話問過了，你的分數最高，是第一名。那肯定沒有問題啦。”
原來，所裏職稱評委會在審查申請人時，先要根據這個人的情況按照既定的標準打分，然後根據分數高低排名。使每個評委對這次申請人的情況有個大致的認識，然後再進行投票。最後根據名額數和票數的多少確定哪些人可以評上，哪些人還不行。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裏當然樂開了花。回到武漢後還沒回家，在水生所院子裏，就有人笑著跟我打招呼：“嘿嘿，聽說這次你評上啦！”到了實驗室，王老師又笑嗬嗬地來對我說：“你知道嗎？投票結果出來啦，你是第二名。不過也沒什麽，反正你通過了。”他跟我解釋：到投票時，各個室的評委肯定是盡量投本室的人啊。魚病室的人少，當然票數也少了。
很快，到九一年一月，所裏就對這次審查通過的人發下了副研究員聘書。我拿著聘書，別提多高興了。因為對我來說，不僅僅是獲得了副高職稱，還意味著我又“搶”回了幾年時間。按照爸爸的設想，我要二十年後才能當上副教授。即便按照通常最順利的步驟，進水生所後一年轉正為初級，五年後申請中級職稱，再五年後申請副高職稱，也需要十一年以上。我現在隻用八年就達到了，能不高興嗎？
我拿著聘書回家給爸爸看。爸爸好久沒有做聲，過了好一會才說：“嗯，不錯，不錯。”
到了年底，七五攻關項目《草魚出血病防治技術》就結束了。這個項目從科研上講，搞清楚了我國研究的第一個魚類病毒和病毒病。從應用上看，製備的疫苗挽救了無數草魚的生命。草魚從大家想養而不敢養，到後來大規模發展，產量達到淡水魚總產量的五分之一以上。經過總結，大家一致認為這個項目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
項目總結會剛結束不久，浙江水產所就把草魚出血病聯合攻關組的成員都召集到杭州開會。我跟王老師、朱老師一起去了杭州。張念慈對大家說：“農業部領導認為這個項目完成得很好，可以爭取一等獎。現在需要把獲獎人的名單和順序排好，才能上報。時間要求很緊，所以特地請大家來確定這個問題。”
按照規定，如果是獲得了一等獎，獲獎者可以有十九人。這裏有十個單位。因為水生所幾乎主持了四分之三的子課題，參加人員也較多，所以給了三個名額。最後兩個沒有做多少工作的單位給了一個名額，大多數單位都是兩個名額。這是按照工作量大小的原則來排的，所以各單位也都沒有什麽意見。至於各個單位要把誰列入獲獎名單是各單位自己的事，倒也不需要別人操心。
但是具體到每個人應當排到第幾名，倒把大家難住了。誰都希望能盡量排前麵一些，誰也不想排到太後麵，但要說出個原則來也沒有什麽很明確的原則。前麵十個人倒比較好辦。第一名是牽頭單位浙江水產所，第二名就是水生所，第三名給長江所……。基本上是按照各個單位貢獻大小來排的，所以很快就排到了第十名。但從第十一名開始就很難排下去了，大家都在等別人先說話。一眨眼過了大半個小時，還是沒人說一句話。看到這個樣子，我就站起來說：“像這樣坐到明天也解決不了。這樣吧，水生所有三個名額，那最後一名給我們好了。”長江所的左老師也說：“那倒數第二給我們吧。”氣氛一下子就活了。很快，各單位的名額順序就排好了，經過調整，水生所還分到一個第九名的名額。張念慈高興地說：“好，就這樣吧。至於具體誰是第幾名，各單位自己去協商，然後報給我們匯總。”
我拿著第二、第九和第十九這三個名額到了王老師的房間，正好朱老師也在。我把情況告訴他們，問他們該怎麽排名。王老師說：“能上去的就是陳老師，小江和朱老師三個人吧？小江，你覺得該怎麽排？”
嘿嘿，這個皮球又踢到我這裏來啦！不過既然魚病室的科研歸我管，大概獲獎也要我動腦筋吧？我想了一下：“這樣吧。如果陳老師一直參加的話，無疑應當是第二名。但她整個七五期間基本上沒有工作，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時間都在養病。六五期間她已經獲得中科院科技進步二等獎的第一名了。我認為這次能夠把第十九名給她已經算是可以了。”
他們兩人都表示同意：“那剩下兩個名額怎麽辦？”我看著他們想：這個次序真的那麽重要嗎？就對他們說：“那朱老師就第二名，我第九名好了。”朱老師驚訝地睜大眼睛說：“我第二名？”我說：“我無所謂，對這個不太感興趣。反正不是你第二名就是我第二名。那我就這樣報上去了啊！”
九月，農業部評獎結果出來了。我們這個項目獲得了農業部科技進步一等獎，並準備申請國家的一等獎。九三年底，這個項目真的獲得了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我們每個人不僅拿到了獎狀，還得到一個獎章。幾乎同時，所裏也替我申報了國務院政府津貼，並很快就批下來了。
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的獎章
啊，豐收的季節到了！我看著這個獎章，那個感覺呀，就像秋天收獲季節在生產隊裏看到田野裏那一片片隨風翻騰的稻浪一樣。嗬嗬，覺得這幾年的汗沒有白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