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做什麽?—— 艱難的選擇
剛回來幾天,二室的朱作言老師就找到我:“你知不知道八六三計劃?”我搖搖頭:“八六三計劃?這是什麽計劃?”
朱老師告訴我,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起,世界開始了新技術革命,各國都把發展高科技作為進入新世紀的決定性因素。美國、西歐、蘇聯、日本等國都提出了相應的發展規劃,製定了發展目標。一九八六年三月三日,王大珩、王淦昌、楊嘉墀和陳芳允四位科學家向中央提出“關於跟蹤研究外國戰略性高技術發展的建議”,鄧小平該月立即做出“此事宜速作決斷,不可拖延”的重要批示,並於十一月啟動實施“國家高技術研究發展計劃”。這是僅集中在生物技術、航天技術、信息技術、激光技術、自動化技術、能源技術和新材料領域等一些有限領域進行的基礎研究,簡稱“八六三計劃”。目標是試圖在幾個最重要的高技術領域跟蹤國際水平,縮小同國外的差距,並力爭在我們有優勢的領域有所突破,為本世紀末特別是下世紀初的經濟發展和國防安全創造條件;同時培養新一代高水平的科技人才;帶動相關方麵的科學技術進步;奠定比較先進的技術基礎,並迅速地轉化為生產力,發揮經濟效益。
朱老師告訴我,國家在這個研究項目投入了很多資金,是高強度的支持。目標比較尖端,當然要求很高。其中生物技術領域裏有個專題是“優質、高產、抗逆的動植物新品種主題”。我們可以參加其中關於魚的優質高產抗逆品種的研究,我可以做其中抗草魚出血病的抗病品種的子課題。
聽到這個消息,我簡直心花怒放。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我剛回來,就能參加這樣大的科研攻關項目,真是太好了。我連忙跟朱老師表態:“沒問題,我一定參加,努力做好這個研究項目。”
然而,朱老師似乎不是這個意思。他又找我談了幾次,多次提到某某研究所裏哪個年輕人主持了這個項目,某某研究所的又是哪個年輕人挑起了科研的重擔。他滿懷希望地看著我:“我們很希望年輕人能夠脫穎而出,勇挑重擔,為科研工作做出更多的貢獻呀!”
我明白朱老師的意思了:他不僅僅是希望我能參加這個課題,更希望我能勇敢地站出來,挑起組織這個課題的擔子。這個事情確實比較誘人,但是要我去挑這個擔子,我卻猶豫了。我看著朱老師,搖搖頭說:“要我挑擔子組織這個課題?我現在確實沒有這個精力。實驗室裏沒有人做事,我帶回來的細胞沒有人傳,萬一搞丟了就什麽事情也做不成了呀!”朱老師不以為然地說:“傳細胞這麽具體的事情還要你自己來做嗎?你自己考慮一下吧。”
是先去組織大項目,還是先搞實驗室的建設特別是細胞的保養?我應當先做什麽?這真的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從朱老師那裏出來,我來到病毒實驗室,站在那裏四下看看。裏麵需要改造和調整的東西太多,要建立一個正規的、能正常運轉的病毒實驗室,還需要一步一步地改造。而現在除了我,沒有人會做。我帶回來的細胞需要維持,一旦搞丟了,病毒研究根本就無法進行。就好比一個軍隊沒有武器,那還打什麽仗?而現在能維持並應用這麽多種不同細胞的,除了我,也沒有第二個人。我還急需培養一個能做細胞工作的人出來。如果我去組織甚至牽頭這個八六三子課題的工作,無疑就沒有足夠精力來管這個病毒實驗室。這裏的研究工作怎麽辦?一旦細胞搞丟了,病毒研究就是一句空話,投入再多的經費也沒有意義。
生命科學,特別是病毒學研究,是一個以技術促進發展的實驗科學。我聽說過“理論力學”和“理論物理學”,好像還沒有聽說過有“理論生物學”或者“理論病毒學”。生物學,特別是病毒學的每一步發展,都和技術的進步與應用密切相關。這些年來,魚類病毒學在國內進展很慢,沒有足夠的細胞,沒有足夠使用細胞的經驗不能不說是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中國的水產養殖不可能是一片淨土,一定會有各種病毒病在那裏流行,關鍵是需要一個有力的手段來打開這扇大門。我相信這扇門一旦打開,裏麵一定會有很多新的發現在等待著我們!
我把這兩個不同的決定進行了評估和比較:如果我丟開實驗室不管而去組織或領導這個子項目的進行,顯然我的名聲會大增,在國內的知名度也會提高,頭頂上會有光環,感覺也會很好。但如果因此失掉了病毒學研究的基礎,一個不能做事也不能持續發展的實驗室沒有任何前途。一年兩年或許還能混過去,三年四年後,由於不能出成果,頭上的光環將會消失,最後將一事無成。反過來,如果我集中精力搞好病毒實驗室的建設,使之能開展魚類病毒病的研究,雖然僅僅是參加了這個項目,甚至更壞,連這個項目也參加不了,就憑我這個實驗室的實力和從德國學回來的技術,在中國水產病害研究這個空白高地上一定有施展我才能的足夠空間。根本不用擔心沒有事情可做,也不用擔心沒有成果出來。
雖然就局外人看來,因為一些技術上的具體問題而放棄如此大項目的介入,似乎有些不可思議。然而在我看來,這兩者的利弊是顯而易見的。
經過艱難的選擇,我做出了最後的決定:隻參加八六三項目,不參與組織工作。建立一個可以正常運轉的實驗室才是我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好吧,既然決心下了,就抓緊搞實驗室的建設吧!
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