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普和慕尼黑大學水生所
第二天,陳應華早早就上班去了,把我留在房間裏。我自己做了早飯,一邊吃一邊看著電視。我選了好多台,幾乎就沒有發現有說英語的電視。我不禁有點發愁:隻安排我去學習四個月的德語,能學成個什麽水平?可以看電視嗎?如果不能,豈不是變成聾子和瞎子了?
Ahne教授很晚才過來,他可能是想讓我多休息一會吧。這裏處於市中心,所以他沒有開車,帶著我邊走邊聊。在我們第一次過馬路時,他就很認真地告訴我:“江,到這裏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遵守交通規則。這裏有專門給步行人用的交通燈。千萬注意:無論路上有沒有車,隻要是紅燈,你就一定要等著,直到變成綠燈才能過馬路!”可能他在武漢看到馬路上沒有燈,行人都是趁著沒車時亂七八糟地衝過馬路,所以才特別告誡我。我這才注意到,在馬路上有給汽車用的紅綠燈,在人行道上還有專門給行人用的紅綠燈。直到十幾年後,中國才逐漸開始使用這種專門給行人過馬路用的紅綠燈。不過,闖紅燈的人仍然大有人在。
我們來到馬普基金會所在的大樓。那是一棟雪白的老房子。Ahne教授帶著我走到電梯門口。門一開,走出來一個很精神,也很帥的男子。他一見到我,就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來,用清晰的中國話說:“您好,江育林先生,歡迎你來到慕尼黑!”我一下楞住了。看到一個黃頭發藍眼睛的人對我說中文,我一下子轉不過彎來。就跟他握了握手,用英語回答:“早上好!”他笑了笑,接著用中文說:“我叫哈裏遜(Harrison),是馬普外事處的處長。”我驚訝地說:“你的中文真好!”他嗬嗬地笑了起來:“我在中國呆了好幾年,還專門在中國的大學裏學過中文。”我打趣地說:“嗯,我還以為你隻會說那幾句問候的話,不敢對你多講中文。那我可以跟你說中國話啦?”他點點頭:“沒關係,你說什麽我都能聽懂。”
哈裏遜帶著我們走進電梯。在電梯上升的過程中,他突然問我:“不是說要你先去波恩嗎?怎麽沒有去啊?”我一下子警惕起來,反問他:“誰告訴你說我要去波恩?”他看看我,沒有吭聲。這時電梯門開了,他帶著我們走了出來。
在他的辦公室裏,哈裏遜叫我填了一些必要的表格。他告訴我:“你是我們邀請來做國際合作的訪問學者,馬普給我每個月的生活費是二千四百馬克。不過在四個月的學德語期間,由於已經幫我交了住宿費和學費,就沒有這麽多了,一個月隻發給六百馬克。”我擔心地問:“夠不夠用?”他笑了:“不用擔心,你每月吃隻要一百馬克就夠了。這六百馬克足夠你用的。”他還告訴我,每個月另外還需要扣除七十九馬克給我辦理醫療保險。“這個是必須辦理的。”他說:“這裏的醫療費非常貴。萬一你生病了,沒有辦保險的話會把你的錢用光還不夠。所以要求每個來的人必須要辦醫療保險。”他希望我能先到銀行去開個賬戶,並告訴他帳號,將來發給我的錢會按月自動打到我的存折裏。此外,馬普還給每個人辦理了財產保險。如果我的東西被偷,被搶,或者被燒掉了,就可以得到最多五十萬馬克的賠償。我一聽搖搖頭:“我的東西哪有那麽值錢。五千馬克足夠了。”哈裏遜一聽,“撲哧”一聲笑了:“我知道。但是來這裏的人哪個國家的都有啊。他們不這麽看呀。”
辦完手續,Ahne教授帶著我去吃午飯。我們來到一個飯店,每人點了半隻烤雞和幾片麵包,還有一杯可樂。我拿著叉子,覺得不太順手。就抬頭看著坐在對麵的Ahne教授怎麽吃。我很驚訝地看著他居然能那樣熟練地使用刀叉。隻見他把那半隻烤雞翻來覆去幾下,就把上麵的雞肉剔得幹幹淨淨,隻剩下幾根骨頭。我不好意思地問他:“我該怎麽吃它?”Ahne教授抬頭看看我說:“你可以用刀,還有叉,用手拿著吃也可以。”我還是努力嚐試著不用手,隻用餐刀和叉子把雞肉從骨頭縫裏挖出來。唉,吃得真累!
吃完午飯,準備去實驗室了。他帶著我在街上慢慢地逛。在路上,我們看到一個大樓,上麵寫著《INVESTMENT COMPANY(投資公司)》。他指著那個招牌問:“你知道這是做什麽的嗎?”我點點頭:“知道。”他很感興趣地看著我:“那你說說?”我想了想說:“就是,你現在放一個馬克進去,等幾年後能變成一百馬克出來……。”沒等我說完,Ahne教授就哈哈大笑起來:“嗬嗬,是這個意思。”我環顧四周,看到街上有好多銀行,而且都是不同的名稱。八十年代初,在中國老百姓的腦子裏,銀行就是存錢和取錢的地方。我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其它的用途,就很奇怪地問他:“為什麽你們需要那麽多不同的銀行啊?”Ahne教授看了看我,搖搖頭,做了個鬼臉:“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你們國家將來也一定會有很多銀行的。”
我們來到一個很寬闊的大街,兩邊還有噴水池和雕像。他用手往四周一劃:“這裏就是慕尼黑大學了。”慕尼黑大學?我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圍牆,也沒有看到寫有《慕尼黑大學》的大門,或者大牌子,更沒有看到守門人。我看看Ahne教授:“這些房子都是屬於慕尼黑大學的嗎?”他搖搖頭說:“喏,這一棟,那一棟,還有那邊幾棟才是。”哦,原來外國的大學沒有用圍牆圍起來,也沒有明確的邊界啊!
走下大街,再轉過彎,我們就到了一個灰色的四層樓房。Ahne教授把我帶到二樓的右邊,那就是他的實驗室了。裏麵有幾個房間,連走廊上也放著培養箱和冰箱,顯得有些擁擠。
Ahne教授把我帶進實驗室,拍了拍手,喊了幾句。實驗室裏走出來三個人。一個個子很高的男子,一個很高但很苗條的女士,還有一個滿臉雀斑的女孩。他們看到我都很高興地過來跟我打招呼:“你好,你是從中國來的嗎?歡迎,歡迎!”Ahne教授高興地對我說:“等你從Murnau學完德語回來後,就和他們一起上班啦!”他指著那個高高個子的女士說:“這是我的技術員。”又指著另外兩個人說:“他們兩個是我的學生,正在讀博士。”他抱歉地對我說:“我有點事,你先跟他們聊聊吧。”
我看著他們,笑著做自我介紹:“我叫江育林,在中科院水生所魚病室工作。”可能那個“江”的發音對他們不是很容易。他們一個個口裏念著:“江,江,江……。”我連忙把我名字的拚音寫在紙上給他們看。並告訴他們:“我先要去歌德學院學習四個月的德語,然後才能來實驗室和你們一起工作。”高個子男士打著哈哈說:“啊呀,等你再來這裏就是夏天啦。”我看著他們問道:“該怎麽稱呼你們?”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了自己的名字。這外國人的名字真的不好記呀!我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哎呀,抱歉。你們有三個人,我記不住。能把你們的名字寫給我看看嗎?”於是,大家嘻嘻哈哈地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一張紙上遞給我。我在那個技術員的名字上做了一個記號,剩下兩個學生是一男一女就好區分了。我把那個紙片揣進了自己的西服口袋裏。
一會,Ahne教授過來了。他帶我到一個大冰櫃,把我那天給他的試驗材料指給我看:“這是你帶來的樣品。先放這裏吧,等你回來再說。江,你今天沒什麽事了,可以回去了。明天你休息一天,可以到處走走,買點東西。後天一早我過來接你去Murnau,好嗎?”接著,他關心地問:“你朋友住的地方離這裏很近。我送你回去吧?”我笑了:“不用。我自己走回去。還可以熟悉一下四周的情況。”Ahne教授笑著點點頭:“我想也是,不過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在回去的路上,我慢慢地走,到處看。發現每隔不遠就有一個通往地下的進口。上麵寫著“U”或者“S”。我猜那一定是地鐵了。但不明白具體是什麽意思,也不敢貿然下去。嘿嘿,等陳應華回來教教我再說吧。
晚上,陳應華拿出各種鈔票和硬幣,教我認識德國的錢幣:馬克和芬妮。他打趣地說:“一定要記住它們。如果有票子躺在路上沒人要,起碼你還認識它,可以把它給撿起來啊。”我問他,什麽是“U”和“S”。他想了一會,說:“其實都是地鐵啊。好像U是指南北方向的,S是指東西方向的。這樣好區別些吧?慕尼黑城市不大,地鐵好多啊,有十幾條。所以到處都是地鐵站和地鐵口。”
我突然想起實驗室看到的三個人,就掏出放在西服裏的紙片,請陳應華教我讀那幾個人的名字。他告訴我:那個技術員叫Thomsen。另外兩個博士生,男的叫Kolmaya,女的叫Halder。他教了我幾遍,糾正我的發音。很快,我就把這三個人的名字牢牢地記住了。
第二天,我一個人在街上亂逛,想熟悉一下慕尼黑這個城市。在路上我看到一個郵局,就走了進去。裏麵安安靜靜的,架子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明信片和賀卡。有些賀卡做得非常精致。你把它一打開,裏麵就有燈光在閃爍,還有音樂在演奏。在那個年代,中國的賀卡都是簡單的一個硬紙片,根本沒有這些東西。我突然想到,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江蘇淮的生日了。買個賀卡吧,寄到中國恐怕沒有半個月是到不了的。等他們收到時,也差不多該過生日了。於是我挑選了一個能亮彩燈並帶有音樂的兒童賀卡。在上麵寫了幾句話,就寄了出去。也算是報個平安吧。
後來,我走進一個很大的超市,裏麵什麽都有。我在裏麵到處看,並仔細研究那些價格標牌和花花綠綠的貨物,試圖明白上麵寫的什麽。我最後的結論是:還行。看來要在這裏生活,語言方麵的障礙不是很大。牌子上麵的數字肯定是價格了,至於是馬克還是芬妮,基本上可以根據貨物的價值估計得出來。貨架上的東西基本上都能認出是什麽。我來到食品部分,同樣的一些小顆粒,小園圈,有的上麵畫了狗或貓的圖像,而且是集中放在一處,而另外一些沒有。我立刻明白,這些是給寵物吃的,那邊的是給人吃的。嘿嘿,看到這些,我放心了。
二十七號一早,Ahne教授就把他的車開過來了。他幫我把箱子等物都裝上車。看著我:“還有什麽嗎?”看到我搖搖頭,就把手一揮:“出發吧!去Murna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