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課
每隔一段時間,廠裏就要上一次“黨課”。但並不隻是黨員才參加的,操書記總是點名要廠裏的一些非黨的“積極分子”們也來參加聽黨課。有時講些黨的知識,有時搞搞“憶苦思甜”。我理解,操書記是在暗示這些人:要積極申請入黨。很不幸,我也是其中之一。每次黨課都少不了我。
之所以說“不幸”,是因為自己有些說不出的苦衷。記得張蘭對我講過她自己的經曆:張蘭剛進廠時,工作積極肯幹,表現很好,領導都很看重她。本來就這樣過得挺好的。一九七三年搞 “工農兵學員”推薦上大學那陣,廠裏特地指明要推薦她上大學。如果她當時推脫一下,“謙虛”地把名額讓給其他出身好的人,也許就混過去了。但她抱著僥幸心理,希望能有可能上大學,就沒有推脫。廠裏按照規定,特地派專案人員跑到恩施她家所在的單位去搞政審,把她家的什麽事情都給捅了出來。——結果可想而知:大學沒有上成,反而大家都知道了她家裏的情況,不過是一個黑五類出生的“狗崽子”而已。搞得裏外不是人。張蘭的腸子都悔斷了!
我相信跟我一起聽黨課的人有不少和我相似。我們之所以在農村呆這麽多年,肯定是家庭或多或少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不然早就招工上來了。入黨肯定比當工人、上大學的標準要高多了。像我們這樣的“黑五類”、“狗崽子”,本來想盡量表現好些,讓大家能對自己有好一點的看法,已經很知足了。要是去申請入黨,豈不是像堆臭狗屎一樣——捂著不臭,挑起來臭?
因此,誰還願意為了入黨,去趟這個渾水呢?就這樣,一次次的黨課,大多數人都是沉默,沉默,還是沉默。最後一次黨課的題目是:“如何寫入黨申請書”。操書記真的是把心都操碎了,連怎樣寫申請書都一一進行了講解。但大家都低著頭。到最後,操書記無可奈何地高聲說到:“同誌們哪!入黨不是拉夫,不寫申請書是絕對不可能入黨的。大家要好好想想!”——我能想什麽呢?還是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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